| 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7 | 上頁 下頁 |
| 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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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黃的月色灑遍小穀每一個角落,石青璿坐在溪旁一方石上,雙足浸在水裡,天竹簫隨意地放在身旁,仰起俏臉凝望夜月。徐子陵悄悄來到她旁,在另一方石頭坐下。石青璿櫻唇輕吐,柔聲道:「子陵為何要哭?」她仍保持仰觀夜星的姿勢,看得專注深情,使她的話似乎在問自己,而非身邊的男子。 徐子陵給她這一句話勾起剛才的情緒,熱淚差些兒再奪眶而出,恨不得伏入她懷裡,摟著她纖腰,把心中的委曲和怨屈盡情傾吐,讓她愛憐地撫慰他。可是這突然而來的衝動只能強壓下去,盡力令自己靈台清明,心安神靜,輕歎一口氣,卻仍不曉得該如何答她。 侯希白留在屋內,寧靜平和的幽谷,像只屬於他們倆的天地!石青璿對徐子陵沒有答她毫不介意,柔聲道:「人的歸宿是否天上的星宿呢?若真的如此,我的歸宿該是那一顆星兒,子陵的歸宿又在那裡?」 徐子陵把目光從她秀美的輪廓投往星空,因月照而變得迷蒙的夜空裡,嵌滿無數的星點,心中湧起微妙複雜的情緒,身旁的美女就像這夜空般秘不可測,擁有她就像擁有無邊無際的星空。在這一刻,他忘記人世間所有事物,就只剩下師妃暄和石青璿。 兩女選的都是出世的道路,不同處在師妃暄的路子是捨棄凡塵的一切,包括男女間令人顛倒迷醉的戀情,追求的是從她視為一切皆空的凡塵,超脫過渡往生命彼岸某一神秘處所。她的志向是勘破而非沉迷。 以逃避來形容石青璿的出世或者不太恰當,但她的避世總帶點這種意味!以往徐子陵對她一直持有這看法。可是今趟身處她安居的幽谷,聽到她自白式的簫曲,他的看法已被動搖。事實上她正以她的方式去感受生命的真諦,她不是避世而是入世,她要逃避是人世間的紛爭和煩惱,與大自然作最親密的接觸,體會到別人無暇體會的美好事物。從沒有一刻,他能比現在更瞭解她。 她向他表示無意四處遊歷,因為幽谷本身自具自足,她根本不假外求。他和師妃暄的熱戀在龍泉開始,在龍泉終結,不須由任何一方說明,雙方均曉得事實如此。他現在是孑然一身,沒有任何感情上的束縛,而幸福就在他身旁,他可以打破宿命又或接受命運,為自己去爭取? 第一趟對石青璿的心動,發生在去年中秋之夜的成都鬧市中,而到獨尊堡小樓的悲歡離合,他一直把對石青璿的思慕壓制,強忍憶念的折磨!到适才再得聞她的簫音,長期抑壓的情緒頓時釋放出來,他覺得已失去自製的能力。他更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對她的依戀,也感到自己的不配,自慚形穢的悲哀!那不是身分地位的問題,而是他仍不能拋開一切,與她共醉于天上的美麗星空。 假若他盡訴衷情,得她垂青,轉頭自己又要離開她,甚或戰死沙場,豈非只能為她多添一道心靈的創傷!要命的是沒有一刻他像現在般那樣感到需要她,沒有她的天地會空蕩蕩得令他難以忍受,淡淡的清香從她嬌軀傳來,是那麼實在,又是那麼虛無縹緲,可望不可得。 他多麼希望能把她擁在懷裡,一遍又一遍的吻她每一方寸的肌膚,以全身的力量對她說:「我們永遠不要分離。」但殘酷的現實卻令他不敢有絲毫行動,多半句說話。石青璿終往他瞧來,「噗嚇」嬌笑道:「呆子在想甚麼?為何十問九不應的?」 徐子陵一震迎上她的目光,再轉往她濯在溪水完美皙白的雙足,一群小魚正繞在她雙足間暢泳,不識相的還好奇地輕噬她動人的趾尖。一時竟傻兮兮的道:「為何喚我作呆子呢?」石青璿頑皮的道:「你是呆子嘛!只有呆子才會問人為何叫他作呆子的,對嗎?呆子剛才為何要哭?人家可沒有哭哩!」 徐子陵心中一蕩,忍不住反問道:「你開始時吹出這麼悲哀的曲調,不是想叫我們哭嗎?事實上青璿也在哭泣,簫音就是你晶瑩的淚珠。」石青璿美目變得深邃無盡,蒙上淒迷之色,柔聲道:「徐子陵會為人家抹淚嗎?」 徐子陵劇震道:「抹淚?」石青璿目光重注夜空,輕輕道:「青璿很久沒有先前在屋內那種情緒,是你害人不淺。」 徐子陵心神俱震,一種奇異的情緒緊擢著他,她不知多少遍說他是呆子,是否真如石之軒所言般,自己是個不解她情意的大傻瓜呢?石青璿淺歎道:「你是個可恨的呆子,上趟一句話都沒說就溜掉,累得人家幾天不敢離穀采藥,若非師妃暄來見我,人家還以為你是和她結伴離開,沒法分身到小穀來讓青璿有謝你的機會。」 徐子陵一震道:「青璿!」石青璿又往他瞧來,秀眸深注的柔聲道:「現在一切都沒關係啦!徐子陵終於來了,雖是為尚秀芳作跑腿,總算來過,還哭過。」 徐子陵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那句能恰當的表達心底裡的奇妙感覺,一陣比任何時候都要濃烈的溫馨佔據他全心全靈。月兒此時移到山巒後看不見的地方,幽谷內的林屋隱沒在黑暗中,溪水不再波光閃閃,只剩下滿天繁星和廣闊深邃的夜空,世上除他們兩顆躍動的心外,再不存在任何人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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