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6 | 上頁 下頁
一四一


  寇仲回敬他嘲弄的目光,微笑道:「這不是誰重要些的問題,而是戰略的問題。李世民若攻下洛陽,李閥唐室聲勢大盛,一些望風駛舵之輩如高開道,羅藝之流,只好搶著向唐室歸降,令竇建德腹背受敵,動彈不得,李世民非是蠢人,只會誘竇建德勞師遠征的來攻,自己則從容佈置用兵南方,一旦把我剷除,再在巴蜀建立水師船隊。加上有杜伏威的江淮軍作呼應,南方諸雄只余任由宰割的份兒,那時竇建德唯一生路就是來攻洛陽,遇上天下最擅守城的李世民,又有關中呼應,結果會是如何?似乎再不用小弟說出來吧!」

  王玄應給說得啞口無言,因為他說的全是實話,更是王玄應從沒想過的。王玄恕雙目射出崇慕神色,不住點首。王世充兩眼精光大盛,不得不同意點頭,道:「少帥對整個時局看得非常透徹,不過洛陽是不會失守的。」寇仲笑道:「聖上既指出要直話直說,那我亦不客氣,聖上憑甚麼這樣有把握?」

  王世充成竹在胸的道:「因為少帥千算萬算,仍算漏李閥內部的變數,若李世民能一舉攻克洛陽,當然不會有任何問題,若久攻不下,其他大敵則蠢蠢欲動。李淵或會改變主意,命李世民退兵,少帥明白我的意思嗎?」

  寇仲心中一震,忽然掌握到王世充如此有恃無恐的原因,皆因他暗裡得到突厥人的支持,正因如此,才不把竇建德的援助放在眼內。當李世民圍攻洛陽之時,只要頡利助梁師都之輩再犯太原,李世民在首尾難顧下,只好退兵回守關中。

  他與王世充互相緊盯半晌後,哈哈一笑,挨回椅背處歎道:「假如聖上真的作如是想,正中突厥人的奸計。」王世充首次色變,不悅道:「突厥人和我有甚麼關係?我怎會中突厥人的計?」

  寇仲微笑道:「聖上和突厥人是甚麼關係,我當然不清楚。只希望不是透過趙德言或大明尊教作橋樑搭出來的關係。頡利終有一天會聯同塞外諸族大舉來犯的,不過絕不會是這幾個月內的事。我剛從塞外回來,對塞外的形勢或會比你們清楚些。」王玄恕忍不住道:「塞外目下是怎樣的一番情況?」

  寇仲道:「大可用一個『亂』字來形容,突利在畢玄的壓力下被迫和頡利修好,但雙方均因奔狼原之役和渤海立國之事師勞兵累,在重整陣腳和與其他各族建立新的關係前,絕不敢輕舉妄動。若我所料無誤,頡利表示支持你們大鄭,怕的只是你們不戰而降,讓李世民不費一兵一卒的奪得黃河的控制權,那時唾手即可取得天下。對頡利來說,最理想莫如李世民因攻打洛陽元氣大傷,那時突厥聯軍乘勢南侵,在李閥無力反擊下,先占太原,站穩陣腳,然後逐步蠶食,完成席捲中原的美夢。」

  書齋內一陣如鉛墜的沉默。王世充凝望寇仲,長長呼出一口氣道:「頡利對我沒有任何承諾。」他這句話說得軟弱無力,明顯是言不由衷,更令寇仲曉得自己猜個正著。

  王玄應沉聲道:「剛才少帥說由趙德言、大明尊教為我們搭路是怎麼意思?」寇仲聳肩道:「沒有甚麼意思,趙德言和榮鳳祥關係密切,而榮鳳祥本身是大明尊教的人,你們又對他特別容忍,我這樣順著一猜,該屬合情合理吧!」

  王玄應為之語塞,言辭上的針鋒相對,他怎是寇仲的對手。王世充心不在焉的道:「我們不要在這些小事上爭,少帥有甚麼好的提議?」寇仲暗松一口氣,費這麼多唇舌,要爭取就是王世充這麼一句話。正容道:「我的提議可用三句話總結,就是守為上,聯竇軍,固虎牢。」

  王世充沉吟道:「我以為少帥有甚麼意想不到的提議,這些……嘿!這些均為我們擬定的策略。」寇仲心中暗罵,至少聯竇軍一項不是他的既定策略,道:「守為上一策說來容易,實行起來卻有一定為難處。第二項的聯竇軍,聖上必須暫緩稱帝,事情才有得商量。」

  王玄應終於找到反擊機會,不悅道:「名不正言不順,現在舊隋廢君正式讓位父皇,令我大鄭軍心大振,這幹竇建德甚麼事?他歡喜大可由夏王變稱夏帝,這是稱號的問題,否則父皇怎都像矮李淵一截似的。」

  王世充默言不語,似是同意,又像在思索稱帝的事。王世充以鄭王還是鄭帝的身分與竇建德對話,當然有很大的分別,若采後者,勢令雙方很難有合作的共同基礎。王玄恕欲語無言。

  寇仲歎道:「這是大鄭的事,由你們決定。但任何一條戰線亦可失去,卻絕不能失虎牢偃師這條東面最重要的戰線,那不但是竇建德來援之路,更是我少帥軍可把糧草裝備源源不絕送來的生命死活線。我有一個大膽的提議,希望聖上信我是個守諾的人,絕對信任我。」王世充一震道:「少帥想為我守虎牢嗎?」

  寇仲一字一字的緩緩道:「這當然最理想,卻是強聖上所難。我只希望能以楊公卿,張鎮周,又或玄恕公子為正,我則當個手下跑腿的,那我敢說任李世民三頭六臂,亦不能孤立洛陽,我們可十拿九穩的打一場大勝仗。」王玄應失聲道:「這怎麼行?」

  王世充伸手阻止王玄應說下去,道:「此事待我仔細想想。」不顧王玄應的眼色,向王玄恕道:「少帥在這裡的住宿事宜,由玄恕打點。明早我們有個重要的軍事會議,少帥請準時出席。」

  ***

  解釋清楚押店的組織和營運方式後,陳甫道:「昨天公子離開後,我接到良材的消息,請公子指示他們該在甚麼時候到長安來。」徐子陵思索片刻,問道:「假設司徒福榮真個到這裡來避難,陳叔你會作出怎樣的安排,例如會否通知甚麼人等諸如此類。」

  陳甫欣然道:「我想了半晚,安置的地方當然不成問題,因為我們在長安有很多物業。嘿!大多是沒錢還債下變相賣給我們的。其中以毗鄰皇城,東市西北崇仁裡的華宅最夠氣派,從那裡驅車往北裡只是一刻鐘的車程,非常方便。」頓了頓又道:「至於要通知甚麼人,我也有想過,理該知會四方館又或兵衛部,打個招呼才合理。」

  徐子陵笑道:「這豈非不合司徒福榮一向怕見人的低調作風,更不似在避難。」陳甫愕然道:「若沒有人曉得你們來長安,如何進行計畫?」

  徐子陵道:「現在是戰爭的非常時期,長安城內戒備深嚴,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李建成的耳目,所以該先引起他們注意,讓對方發現我們,而不是我們打鑼打鼓的去驚動人。」陳甫皺眉道:「怎麼可毫不著跡地惹起注意?」

  徐子陵道:「你們那座在崇仁裡的華宅是否須修葺一下?」陳甫拍腿贊道:「好計!我就把那宅院來個天翻地覆的大修整,且像要趕在幾天內完成的樣子,旁人問及時則吞吞吐吐,故作神秘,對嗎?」

  徐子陵長身而起拍拍他肩頭,道:「我約了個老朋友午膳,其他的事不用我說陳叔該知怎麼辦吧!待會再見。」說罷欣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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