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6 | 上頁 下頁
一三五


  婠婠抽搐道:「我不知道,人家離開這處後一直思前想後,再忍不住,只希望能在你懷裡把悲痛全哭出來。我絕不可讓派內其他人知道我為此悲傷失控。」徐子陵無言以對,目光落在她那對蜷曲床沿的美麗赤足上,心中湧起感觸。無論魔門如何進行異常和泯滅人性的訓練,將門人變成心狠手辣、冷酷無情之徒,但人總是人,仍會有人的七情六欲,石之軒如此,婠婠亦是如此,就看你能否接觸到他們人性的這一面。柔聲道:「你來了多久,有聽到我和侯希白的對話嗎?」

  泣聲稍斂,以哭得沙啞的聲音道:「我來時只得你一個人,還以為你會生出感應,哪知你全無所覺,人家哭出來你才懂得來安慰人家。」徐子陵自家知自家事,曉得是因遇上石之軒陣腳大亂,致失魂落魄,歎道:「你可知我适才碰上甚麼人?」

  婠婠嬌軀一震,終不再飲泣。徐子陵不自覺的輕撫她背心,道:「是石之軒!」

  婠婠坐直嬌軀,拭去淚漬,黯然道:「我從來不曉得祝師在我的心中佔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她其實是個很可憐的女人,石之軒害得她很慘。血債必須血償,石之軒是聖門的罪人,現在更是最有機會統一聖門的人;只要他殺死我,陰癸派將落入他手中。而且我只能孤軍作戰,因為只有如此可證明我是有資格的繼承人,才能坐上祝師空出來的寶座,那時派內的人始肯為我賣命。這是敝門初祖定出來的繼承法則,在接掌派主之位前,須獨自修行三年。子陵此刻該明白石之軒為何到長安來。」

  徐子陵心中喚娘,這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比起應付只剩下一個破綻的石之軒,香家的事立即在比較下變得輕鬆容易。他雖視婠婠為敵人,但人接觸多後怎都有點感情,在情在理,他也不應眼看著石之軒殺死婠婠,否則真給石之軒統一魔道,把分散的經卷重歸為一,後果的嚴重,教他不敢去想。

  婠婠美目深注,柔聲道:「你肯助我破他的不死印法嗎?」徐子陵皺眉道:「在長安,他的不死印法根本是沒有破綻的,我們聯手對付他亦沒有用。我有個提議,現在我立即送你攀城離開,且須立即奔赴巴蜀,此間事了後,我會到你避世的地方找你。」

  婠婠秀眸泛著智慧的異芒,輕輕道:「你是否暗示在巴蜀他尚會有破綻呢?」徐子陵搖頭苦笑道:「這可是他親口說的,我自問看不透他是真情還是假意。」

  婠婠灑然聳肩,毫不在意的道:「多一個制他之法總是好的,你徐公子到長安來究竟有何貴幹?不論是甚麼,我會為你守秘密,甚至出手助你。」徐子陵怎敢信她,斷然道:「我的事請你高抬貴手,最好不聞不問。」

  婠婠幽怨的白他一眼,表示心中不悅,剎那後回復一貫冷漠篤定的神態,和剛才悲痛下淚的婠婠宛若兩個不同的人,淡淡道:「今晚人家可否在此借宿一宵?」徐子陵愕然道:「這是侯希白的居所,你該問他才合理。」

  婠婠深深瞧進他眼內去,輕柔的道:「你可知敝師因何敗于石之軒手上?」徐子陵心道當然是因她意圖拖他和師妃暄一起上路,口上卻不願說出來,緩緩搖頭。婠婠歎道:「修習天魔大法的女子,是絕不可和自己心愛的男子發生肉體的關係,師尊正因情不自禁,被石之軒騙到床上去歡好,所以天魔大法至十七重後再無寸進,始終不能達到第十八重的最高境界,只好以玉石俱焚與石之軒來個同歸於盡,可惜仍是失敗。」

  徐子陵尷尬道:「這並非我拒絕你留宿的原因,而是我不能代侯希白答應你,因何你不接受我的勸告,立即離開長安。」

  婠婠苦笑道:「尚未動手,我便倉皇逃竄,還有甚麼資格繼承派主之位?不要婆婆媽媽的好嗎?照我們侯公子一向夜夜笙歌的習慣,不到天亮絕不回家。不管你啦!人家哭累了,想睡覺哩!」說罷就那麼躺在床上,閉上美目,橫陳的嬌軀起伏有致,雪白的赤足,秀麗的玉容,即使以徐子陵的自持力,亦看得怦然心動,心中喚娘,更拿她沒法。

  婠婠唇角逸出一絲甜蜜迷人的笑意,輕拍身旁柔聲道:「躺下來休息一會好嗎?」徐子陵嚇得站起來,狼狽的道:「不行!」

  婠婠依然美目緊閉,神態安詳的道:「剛摟著人家都不怕,睡在一起有甚麼問題?呀!」徐子陵心神劇震,只見婠婠臉上現出痛苦的神色,花容慘澹,陣紅陣白,顯是走火入魔的可怕先兆,難道她因祝玉妍之死動真情,以至有此厄難。大駭下一時忘卻與她敵對的關係,撲上床去。

  婠婠仍是抖震不休,探手將他摟個結實,累得徐子陵和她滾作一團時,顫聲道:「子陵救我!」徐子陵雙手按上她香背,送入真氣,懍然驚覺。她體內天魔氣亂竄狂流,如脫韁野馬不受控制的在經脈竅穴間騰奔竄闖,若不把這可怕的情況改變過來,肯定她捱不了多少時候。別無選擇下,徐子陵無私的送入真氣,先抵其丹田氣海,再由該處出發,沿十二正經來個撥亂反正。他因熟悉婠婠體內的情況,駕輕就熟的向她施以援手。

  長生氣在她嬌軀內不知運行多少遍,到徐子陵神疲力竭,真元損耗巨大之際,婠婠回復平靜,鬆開抱著他的手,躺在床上,似是沉沉睡去。徐子陵不放心的探手按上她的香額,大吃一驚,感到她的體溫正瘋狂的攀升,想再輸入真氣探個究竟,竟給她充盈澎湃的天魔氣排斥。此時更奇異的事又發生!當她變得灼手般熱時,體溫轉往下降,變得冰雪般寒凍,出奇地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如此忽寒忽熱,徐子陵毫無辦法,無從入手。

  一陣疲累侵襲全身,徐子陵身不由己的閉目調息,臥倒身旁,他曉得若硬撐下去,說不定會對自己造成永久性的傷害。只休息片刻,只休息片刻……

  當他再張開眼睛,晨早的日光映入他眼簾,徐子陵駭然坐起來,婠婠仍躺在身旁,輕柔的呼吸著。徐子陵聽到侯希白的足音,正朝內進走來;心知若非被他驚醒,或會繼續睡下去。伸手探觸婠婠額角,奇寒無比,此時他無暇理會,跳起床來,在門外截著滿身酒氣的侯希白。

  侯希白探頭一看,驚訝得合不攏嘴,望望床上的婠婠,瞧瞧徐子陵。徐子陵知他誤會,既狼狽又尷尬,忙把他推到外廳,將事情解釋清楚。侯希白露出凝重的神色,道:「子陵中她的奸計哩!」徐子陵色變道:「甚麼奸計?」

  侯希白像從宿醉中醒過來般,雙目閃閃生輝,道:「我雖不真正清楚她玩甚麼手段把戲,但看她現在的情況,她該是借子陵的長生氣助她突破天魔大法的限制,進軍陰癸派自初祖以降,歷代派主從未有人臻達的第十八重境界,甚或尤有過之。」徐子陵心中亂成一團,不知是驚是喜。侯希白道:「現在只有一個解決的辦法,就是下手幹掉她。」

  徐子陵一震道:「這怎麼成?」侯希白猛然起立道:「讓我來下手。」說罷往內進走去。

  徐子陵叫道:「希白兄!」侯希白往他退回來,頹然坐進椅內,喘息著搖頭歎道:「你不用阻止我,我根本狠不下辣手摧花的心,何況是美若天仙的大美人,唉!」

  兩人對視苦笑。「砰!」扣門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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