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6 | 上頁 下頁
一〇九


  徐子陵欣然道:「陰兄令小弟受寵若驚。」接著沉吟道:「我有個疑問,陰兄是否在上次來龍泉時,已懷疑宗湘花非是令妹?」

  陰顯鶴臉色陰沉,點頭道:「小妹絕不會著人趕我打我。自賊兵作亂,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兩兄妹流浪天涯、相依為命,只要她真是小妹,定可把我認出來。我還記得她被人擄走時的眼神,當時我躺在血泊中,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她小時已很堅強,我知她定會活下來。」

  徐子陵很想問他那套打遍東北的劍法是如何學成的,終忍著不問,答他先前的問題道:「香家父子負責巴陵幫妓院和賭場的業務,據傳人口販賣亦由他們主持,長安六福賭館的老闆池生春,極有可能是香貴的長子。唉!」陰顯鶴一震道:「妓院?」

  徐子陵明白他的感受,岔開道:「陰兄的小妹叫甚麼名字?」陰顯鶴顯是想到妹子大有可能被賣入妓寨,臉色慘白,急促的喘氣道:「我不殺盡巴陵幫的狗賊,誓不為人。」

  徐子陵再找不到安慰他的說話。陰顯鶴沉聲道:「我想獨自一人到城外走走,明早我會在小龍泉等你們。」說罷舉步往北門方向走去。

  看著他孤獨修長的背影,徐子陵暗下決心,定要把巴陵幫這喪盡天良的罪惡集團連根拔起。陰顯鶴忽然止步,輕輕道:「我的妹子叫陰小紀。」說完大步走了。徐子陵一呆念道:「陰小紀?」腦海裡浮現長安首席名妓紀倩的玉容,她那對不住變化的靈活眼神,似乎每一刻都湧起新的念頭,新的主意。她更有一雙起舞時非常悅目好看的長腿,想要跟他學賭術背後的原因更耐人尋味。差點就要追上陰顯鶴將此事告訴他,又怕只是一場誤會,徒令他多添煩擾。

  蹄聲驟起,一騎從南門方向急馳而至。來騎迅速奔至近前,蹄音粉碎小長安龍泉上京近乎膠著的肅靜,徐子陵認得是隨他們齊闖宮禁的宗湘花親隨之一,此時他神色張惶,差點是滾下馬來,嚷道:「不好哩!突厥狼軍開始揮軍進逼。」徐子陵失聲道:「甚麼?」

  那宗湘花的親兵道:「頡利大汗帥軍剛至,圍城的大軍便開始悄無聲息的移動,往我們迫近。」徐子陵愕然以對。寇仲、杜興、可達志、跋鋒寒、宋師道五人從鋪內搶出,聞訊無不色變。頡利竟比突利早一步抵達,若此是突利故意遲到,便是居心叵測,任由頡利放手屠城。又或是頡利趕在突利前頭來攻城,攻城戰一旦開展,雙方互有死傷下,會激化民族間的仇恨,至乎失控難制。

  大草原各族一向打的是消耗戰,對敗方盡情屠殺搶掠,除非力有不逮,否則總是要令對方陷於滅族的結局。對頡利來說,任何不聽話的民族,都要毫不留情的連根拔掉。眾人目光集中到可達志身上,後者正代表冷酷無情的突厥戰士,還是他們中年輕一代最出類拔萃的人物之一。若非因他與寇仲和尚秀芳的關係,他會是毫不猶豫贊成屠城的人,此刻卻現出無奈的苦笑,道:「讓我出城去見大汗,瞭解情況。」

  宋師道搖頭道:「可將軍萬勿如此,否則將來後患無窮,你可以回到大汗身旁,但千萬不要為龍泉說任何好話,只可如實稟告。」寇仲等均點頭同意,如讓頡利發覺可達志是站在他們一方,會被頡利視為叛徒。杜興道:「照我看此舉示威多於實攻,他不會不曉得突利的兄弟正在城內。」

  寇仲問那粟末禁衛道:「菩薩的軍隊有甚麼動靜?」禁衛答道:「菩薩的回紇軍和阿保甲的鷂兵仍是按軍不動,只有突厥狼軍迫近南門。」

  徐子陵淡淡道:「可兄請立即歸隊,這裡的事自有我們想辦法應付。記緊宋二哥的話,我們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怪責可兄的。」可達志歎道:「這是首趟有我不願打的仗。不過我仍不信大汗會真的攻城,他只是要加強與你們談判的籌碼。各位珍重!可達志去了。」言罷招來戰馬,飛登馬背,一聲吆喝,戰馬放開四蹄,迅速去遠。

  宋師道向杜興道:「此事杜霸王不宜參與,最好立即領貴幫兄弟從北門離城,以表立場。」杜興猶豫片晌,「唉」的一聲道:「我杜興就交了你們三位朋友,以後大小姐的生意,我定會用眼睛盯緊,不會疏忽,有甚麼事可來向我問責。山海關見!」

  到剩下四人和那禁衛後,宋師道道:「可達志對頡利的分析肯定錯不到那裡去,頡利現時只是擺出攻城的姿態,向我們加重心理的壓力。大草原的民族最重信諾,既定下日出是最後期限,絕不會在日出前發動攻擊,問題是我們陷於被動,若不能扭轉這形勢,我們將處於談判的下風。」徐子陵點頭道:「他可以粟末族不能交出五採石為藉口攻城,那突利很難怪他。」

  寇仲沉聲道:「我們先到南門瞧清楚情況,再決定該如何行動。」

  ***

  南門外漫山遍野全是一排一排佈置有序的火把光,照得星月黯然失色,夜空火紅。最接近的先鋒隊伍推進至距南門只有半裡之遙,頡利的帥旗在裡許外一處丘頂上,肉眼所見的總兵力約在兩萬人間,清一色騎兵,看不到攻城的工具,很有可能收藏在較遠的密林內,稱得上是人強馬壯,士氣如虹。菩薩的回紇兵仍在原處不動。

  客素別、宗湘花等一眾粟末將領集中在南城牆頭,人人臉色凝重。在目前士氣低落的情況下,敵人從四方八面發動猛攻,龍泉能捱半天已相當不錯。寇仲環視敵勢,忽然露出一絲笑意,道:「頡利是迫我們出城去向他叩頭求饒,好小子!真不愧縱橫大草原的梟雄。」

  跋鋒寒指著菩薩右鄰靠北處的點點燈火,皺眉道:「那是何方人馬?」宗湘花道:「那是與頡利同時抵達的鐵弗由黑水靺鞨戰士,兵力在八千人間。鐵弗由是我們靺鞨部裡反對我們立國最激烈的部族。」

  徐子陵聽得一顆心直沉下去,敵方聯軍的人數在龍泉軍數倍以上,這場仗如何打得過。寇仲回復自信冷靜,道:「客相和宗衛長可否讓我和子陵全權與頡利談判?」宗湘花和客素別你眼望我眼,因事情關係重大,而寇仲和徐子陵始終是外人,一旦他們答應頡利的條件,他們只有照辦的份兒。

  宋師道道:「兩位請和同僚私下商討,有答案再告訴我們。」徐子陵懇切的道:「各位請信任我們。」

  待宗湘花等到一旁商議,寇仲低聲向宋師道、跋鋒寒和徐子陵道:「眼下的情況非常明顯,就是突利把民族的利益置於兄弟之情上,所以我們不能倚賴他,必須自己想辦法,把這局面扭轉過來。」跋鋒寒雖對他用兵如神的本領信心十足,可是見守城的粟末兵人人垂頭喪氣的樣子,苦笑道:「你憑甚麼把這局面扭轉?」

  寇仲哈哈一笑道:「解鈴還須系鈴人,我這句話不知是否形容貼切。」此時客素別回來道:「我們決定由少帥和徐公子作全權代表,只有一個條件,若頡利要求我們將儲君交出,我們寧選殉城死戰。」

  寇仲欣然道:「這就成哩!你們愈能擺出不惜殉城死戰的格局,我愈有把握爭取頡利退兵的好條件。」

  「咚!咚!咚!」無敵於大草原的突厥狼軍,適於此際擊響戰鼓,一下一下的敲進守城的戰士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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