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6 | 上頁 下頁 |
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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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足踏實地,寇仲趕到他身旁,交換個眼色,目光投往大堂敞開的正門。燈光倏滅。寇仲虎軀一震,直至此刻,他才曉得堂內有敵人。差點要拉徐子陵落荒而逃,這樣的敵人,實在太可怕。不過想到自己的傷勢不宜全速掠行,那只會使他們更難倖免,只好收攝心神,把希望放在兩人聯手之術上,與敵決一死戰。 徐子陵和他心意相同,雙目射出一往無前的堅定神色,領頭踏上臺階,來至大門處。月色從左方窗透入,溫柔色光籠罩半邊廳堂,另一邊則陷於黑暗中。一人負手背門而立,直有君臨天下、睥睨眾生的超然氣度。穿的仍是橙杏色的寬闊長袍,頭紮重紗,不是天竺來的「魔僧」伏難陀尚有何人?只憑他能在這裡恭候兩人大駕,已知此人對兩人的心意情況瞭若指掌。 伏難陀緩緩轉過身來,枯黑瘦臞的臉容露出一絲令人莫測高深的笑意,油然道:「大王請本人來為兩位說最後一台法事,你們的傷勢可瞞過任何人,怎瞞得過達至梵我如一的人,透過梵天,我不但可看清楚你們身體的狀況,更可看到你們心內的恐懼。」 「鏘!」寇仲掣出井中月,仰天笑道:「到此刻仍要妖言惑眾,我敢肯定你今趟來殺我們,拜紫亭是絕不知情,你究竟把越克蓬和他的人如何處置?」伏難陀的枯槁容顏不透露分毫內心的秘密,從容對抗寇仲發出的刀氣,淡淡道:「你們若能殺死我伏難陀,再問這問題不遲。」 徐子陵皺眉道:「找誰去問?」伏難陀微笑道:「若你們能把我殺死,龍泉立時軍心渙散,再無力抗拒突厥聯軍,那時你們要甚麼,怎到拜紫亭不答應。」 兩人暗呼厲害,伏難陀提醒兩人此一實情,是要迫兩人決一死戰,不作逃走的打算。否則兩人若分散逃命,必有一人可脫出他的魔掌。寇仲雙目殺機大盛,勉力摧發刀鋒透出殺氣,不過由於顧忌體內的傷勢,頂多只有平常五成的功力,連自己也曉得不能對伏難陀構成任何威脅。冷笑道:「國師可以開始說法哩!」 伏難陀微一頷首,道:「修行之要,在於內觀,那就是所謂禪定或瑜伽,把自我的心作為觀察宇宙的支點和通路,脫離現實所有迷障,把自我放在絕對沒有拘束的自在境界,實現真實的自我,臻達梵我如一的至境,始能捕捉自我的真相,把握到將所有問題解決的關鍵。」寇仲哂道:「你倒說得好聽,但假若在現實生活中姦淫劫奪,根本不算是個人,就算說得如何動聽亦是廢話。看刀!」他口說「看刀」,實際上全無動作,只是加重催發刀氣,把對方鎖牢。 伏難陀像把他看通看透般,不被他言語所惑,繼續淡定的緩緩道:「在宇宙仍處於混沌的時代,沒有光暗,沒有虛無,更沒有實體,只有『獨一的彼』,那就是梵天,萬有能發生的一個種子。若我們不認識梵天的存在,就像迷途不知返的遊子,永遠不曉得家鄉所在處。」兩人雖對他的人沒有好感,卻不得不承認他的「法」非常動聽和吸引人。 寇仲感到鬥志正不斷被削弱,可是對方依然不露絲毫破綻,尤可懼者是這魔僧真的像與梵天合為一體,令一向悍勇的他,竟無法主動攻出第一刀。如此魔功,確已達畢玄、石之軒的驚人級數。縱使兩人沒有受傷,單對單恐怕也只有飲恨收場之局。 徐子陵在這面對生死的時刻,心境逐漸平復下來,精神緩緩提升,微笑道:「國師的梵我如一該仍未臻大成,否則怎會給我察破人在廳內?」伏難陀面容仍無動靜,瞳孔卻收縮斂窄,顯示徐子陵的話命中他要害。他剛才本打定主意先攻擊寇仲,待徐子陵來援前把寇仲擊斃,以亂徐子陵的心,然後把他收拾。豈知徐子陵竟高明至看破他的圖謀,使他打不響如意算盤。 寇仲立生感應。狂喝一聲,井中月化作黃芒,劃過雙方間兩丈許距離,照伏難陀面門擊去。徐子陵則朝伏難陀左側搶去,雙手法印變化,牽制伏難陀為寇仲助攻。伏難陀一動不動,似是對兩人的夾擊全不放在眼內。 忽然間伏難陀全身袍服無風狂拂,整座廳堂立即陷進一個風暴裡,最奇怪是所有傢俱全不受影響,兩人卻像逆風艱苦前進,耳際狂風呼嘯,全身如被針戳般刺痛。如此魔功,確是駭人聽聞。 井中月劈至。伏難陀像一塊木板般微往後仰,寇仲一刀登時劈空,心叫不妙時,伏難陀在背脊離地只余尺許之際,忽然把身子扭側,一足拄地,身子回彈,另一足向寇仲小腹閃電踢來。 寇仲因傷勢牽累,根本無力變招,更想不到伏難陀的瑜伽法厲害至此,完全超離人體結構的限制,刀勢已老下,避無可避,正要硬捱伏難陀可能令他送命的一腳,徐子陵橫移過來,硬撞肩頭將他送離險境,寶瓶印下封,力擋伏難陀的殺招。豈知伏難陀竟能在徐子陵封擋前不可能地疾縮回去,接著整個人彈起蜷縮塌陷,雙膝屈曲貼胸,雙手抱膝,頭卻塞進兩膝間,活像人球。 這般的防守招數,肯定尚有厲害後著,以徐子陵作戰經驗的豐富,應變的靈活,仍失去方寸,不知該選擇進擊還是後撤。伏難陀在徐子陵猶豫間「滾」至兩人上方處,接著四肢擴張,左右腳分向寇仲右耳側和徐子陵面門踢來。 寇仲心知要糟,徐子陵寶瓶氣如若發功,必會引發他體內傷勢,兩人要擋伏難陀這兩腳並不困難,問題是必被伏難陀硬將兩人分隔,那時只要他全力攻打其中一人,憑他可怕的魔功和難以揣摸的招數,必可重創他們之一,餘下另一人亦只有待宰的份兒。 寇仲把心一橫,閃電疾移,同時矮身避過伏難陀的左腳,井中月往伏難陀胯下刺去。徐子陵見狀急忙配合,暗捏內外縛印,表面是雙掌齊往伏難陀切去,只要能接觸到對方左腳,最理想是把伏難陀硬從空中扯下來,至不濟也能將他留在半空原處,讓寇仲能對他展開刀勢。 哪想得到伏難陀冷哼一聲,高喧他們聽不懂的梵語,接著兩腳收起,變成盤膝凝坐半空,兩手往上虛抓,接著就那麼盤坐翻斛鬥,落往廳堂的大門處。兩人駭然轉身。 伏難陀從容自若的攔著大門出路,道:「『自我』以生氣為質,以生命為身,以光明為體,以空為性,以梵為本原,遍佈一切,貫通一切,其細小處如米黍,大處比天大,心空大,心萬有大。但在本性而言則毫無所異,皆因梵我不二。故死前之念最為關鍵,如能還梵歸一,發見真我,將是兩位最大的福份。」 雖同是說梵我如一之法。可是在伏難陀顯示出絕世魔功後說出來,兩人的感受大是不同。事實上兩人施盡渾身解數,仍沾不著伏難陀半點邊兒,早難受得要命,負傷的身體更是血氣翻騰,差點吐血。 寇仲雙目射出堅定不移的神色,哈哈笑道:「原來你老哥尚未達到梵我不二的境界,難怪開口梵我如一,閉口梵我如一,分明是聊以自慰。」徐子陵勉強提氣,小心翼翼的不觸動創傷,心神晉入井中月的境界,登時感到壓人的勁氣自伏難陀經三脈七輪透過小腹發出,形成令他們呼吸困難、似暴風般的氣罩,哈哈一笑,肩膊往寇仲撞去,喝道:「小腹!」 寇仲一聲長嘯,人刀合一,得徐子陵送入真勁下,施出擊奇,朝伏難陀攻去。井中月在短短兩丈的距離下生出微妙玄奧的變化,把伏難陀完全籠罩在內。 伏難陀一對眼亮起來,雙袖拂迎。生死勝敗,將決定在這一刀,若寇仲和徐子陵仍不能爭取主動,他們會陷於捱打的局面直至落敗身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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