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6 | 上頁 下頁
六一


  寇仲和徐子陵均感有重新估計此人的必要。試想若像今天般下的那場傾盆大雨,肯定可把突厥聯軍的進攻癱瘓。寇仲道:「可是大王應沒想過頡利和突利會和好如初,聯手來攻打龍泉吧。」

  三人步出宮門,來到皇城區,只見一隊隊騎兵隊,沿著貫通宮門和皇城朱雀門的寬闊禦道,開出朱雀門。儘管蹄聲震天,氣氛卻出奇的平靜,顯示出拜紫亭手下的兵士無不是訓練有素的勁旅,隊形完整,絲毫不因突厥軍壓境躁動不安,又或過分緊張。

  拜紫亭止步道:「不是沒有想過,所有可能性均被我們反復考慮過,只沒想過兩位會到這裡來,我想請兩位幫一個忙,希望兩位勿要拒絕。」寇仲和徐子陵心叫「來了」,前者道:「我們在洗耳恭聽。」

  忽然十多騎馳至,領頭的是宗湘花,宮奇亦是其中之一,全是將領級的甲冑軍服,隊形整齊,奔至離三人丈許處,勒馬收韁,各戰馬人立而起,仰天嘶鳴之際,宗湘花等諸將同時拔出腰刀,斜指天上明月的位置,齊聲呼叫,動作劃一好看。寇仲和徐子陵雖聽不懂他們的靺鞨話,但也可猜到必是為拜紫亭效死的誓言。

  氣氛熾烈。拜紫亭大聲回話。馬兒立定,眾將紛紛下馬,然後看也不看寇仲和徐子陵的魚貫進入宮城的大門,馬兒自有禦衛牽走,顯然是準備與拜紫亭開軍事會議。寇仲最愛看的是宗湘花,此時卻不得不把注意力轉放在宮奇身上,見他雙目射出狂熱的光芒,同時想到若甫出朱雀門便遇襲,理該與宮奇無關,因他為開會議將無暇分身。

  徐子陵想的卻是若龍泉城的軍民均變成伏難陀的信徒,認為死亡只是另一種提升而非終結,那將人人變成不畏死的勇士,可不是說笑的。拜紫亭的聲音傳入兩人耳中響起道:「頡利和突利不要輸掉這場仗,否則大草原的歷史將要改寫。」寇仲從沒想過橫掃大草原的突厥狼軍會敗在拜紫亭手上,但在此刻目睹粟末兵如虹的氣勢和激昂的士氣和拜紫亭的精明厲害、高瞻遠矚,首次想到這可能性的存在。

  拜紫亭把話題岔遠道:「少帥當日以獨霸山莊的殘兵傷將,憑竟陵的城牆堅拒杜伏威的江淮雄師於城外,此役令少帥嶄露頭角,亦使杜伏威深感後浪推前浪,種下他日後臣服于李世民之果。」寇仲大訝道:「大王怎會對中土的事清楚得有如目睹?」

  拜紫亭又領兩人穿過王城,避過兵騎往來的禦道,繞靠王城東的廊道朝朱雀門走去,邊走邊道:「每個月初一十五,我會接到從中土送回來有關最新形勢的報告,正如少帥所言,軍情第一,對嗎?」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心忖拜紫亭正是頡利外另一個對中土存有野心的梟雄。若給他稱霸草原,會對中土造成更深遠的傷害!因為在大草原上,沒有人比他諳熟中土的政治文化。徐子陵道:「大王剛才不是有話要說嗎?」

  朱雀門在望。把門的二十多名禦衛肅立致敬,齊呼靺鞨語,想來若不是「我王萬歲」,就是「我王必勝」那類的話。兩人更在頭痛大小姐的八萬張羊皮和平遙商的財貨,于現今大戰即臨的情況下,要一個連突厥狼軍也不害怕的人,把那些東西吐出來,只是癡人說夢。

  拜紫亭停下腳步,用神的打量兩人,微笑道:「明早少帥見過秀芳大家後,可否立即離開龍泉,本人將感激不盡。」他說得雖客氣,卻是下了逐客令,且暗示若非要給尚秀芳面子,會立即令他們離開。但兩人很難怪他,他們既是突利的兄弟,又是戰績彪炳、天兵神將似的人物,不把他們當場格殺可說已仁至義盡。

  寇仲苦笑道:「若我們明天仍活著,當會遵從大王的吩咐,只是秀芳大家她……」拜紫亭仰天長笑,豪情奮發,接著笑聲倏止,面容變得無比冷酷,一字一字緩緩道:「秀芳大家是本人最心儀的女子,就算龍泉給夷為平地,我亦可保證沒人能損她分毫,即使兇殘如頡利、突利,亦只會對她禮敬有加,少帥可以放心。請!」

  寇仲和徐子陵雖有千言萬語,卻沒半句話能說出來,只好施禮離開。

  ***

  踏出王城外門的朱雀門,整條朱雀大街靜如鬼域,只有一隊緊追在他們身後馳出的騎兵隊遠去的背影和傳回來的蹄音,與先前喧鬧震天、人來車往的情景,就像兩個完全沒有關係的人世。

  寇仲歎道:「我的反刺殺大計肯定泡湯,老子我以後更要被人喚作仲寇,在這種情況下,刺殺只是個笑話。」徐子陵點頭同意,像目下般的情況,刺客在全無掩護的情況下,如何進行刺殺?只會招來巡兵的干涉。另一隊騎兵從朱雀門馳出,轉入左方的大道,還向他們遙施敬禮。誰能預測離宮時是這番情景。

  徐子陵長長呼出一口氣,道:「拜紫亭絕不會讓我們活著離開龍泉。」寇仲一震道:「不會這麼嚴重吧!」

  徐子陵道:「今天他到四合院找我們時,已是心存殺機,現在更不會放虎歸山,因為說不定我們會助突利來攻打龍泉。戰爭從來不講仁義道德,不擇手段,他要殺我們,今晚是最好的機會。」寇仲不解道:「既是如此,剛才在宮內他為何不動手?」

  徐子陵道:「因為他仍未有十足把握可收拾突利,所以不願背上殺死我們的罪名,只要我們不是死在宮內,他大可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由深末桓等人背這黑鍋。」寇仲倒吸一口涼氣道:「可達志這小子走了,仙子又到城外去找祝玉妍,四合院可能有大批高手等著我們去自投羅網,城門城牆均守衛森嚴,我們等若給困在一個大囚籠內,有甚麼地方是安全的?」

  徐子陵目光掃過街道兩旁的屋宇瓦面,家家戶戶烏燈黑火,奇道:「為何不見陰顯鶴?」寇仲頭皮發麻道:「我首次感到生死再不由自己操縱,而是決定在別人手上,現在只要任何一方的敵人全力來犯,我們都捱不了多久。」又道:「我們應否立即逃往城外,有那麼遠就走那麼遠?」

  徐子陵斷然搖頭道:「今晚我們不但要保命,還要殺死深末桓和石之軒,受傷有受傷的打法,這可是閣下的豪言壯語。」寇仲深吸一口氣,雙目射出堅毅不屈的神色,道:「說得對,貪生怕死絕非應敵之道,不若我們先去找越克蓬,他或者是現在唯一能幫助我們的人。」

  徐子陵點頭同意,兩人邁開步子,先沿街疾行,然後轉入橫巷,轉瞬消沒在龍泉城深黑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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