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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卷四十三 第一章 天竺狂僧

  寇仲朝進來的傅君嬙、韓朝安和金正宗迅快瞥上一眼,立即別回頭來向神色不善的可達志道:「我們可否借一步把事情說清楚。」可達志冷笑道:「還有甚麼好說的?要說就在這裡說個一清二楚。」

  寇仲勃然怒道:「在這裡?你是否要我將所有事情全抖出來,大家一拍兩散?」可達志亦動氣道:「要一拍兩散的是你而非我!想你亦應該知道,大家再沒有甚麼好說的。」

  傅君嬙在禮賓司的引路下,剛跨過門檻進入閣廳,立即感覺到廳內火爆的氣氛,更見寇仲和可達志怒目相對;她也像宗湘花般誤以為兩人是一向水火不容,所以一言不合,發生衝突。正有點不知如何是好,韓朝安從後移前,湊近她低聲說兩句話,傅君嬙微一頷首,與金正宗和韓朝安移往門旁,一副隔岸觀火的姿態。

  徐子陵見到這般情況,怕兩人真的吵起來,低聲道:「有客人來哩!待會找個機會再說好嗎?」可達志斷然搖頭道:「不!現在輪到我要把事情說清楚。」

  寇仲向徐子陵作個「你聽到啦」的表情,又轉向傅君嬙遙遙作揖道:「請恕小子無禮,待我和這位仁兄算過舊賬,再向三位請罪。」然後朝可達志道:「可兄能否容我直話直說,有哪句話就說哪句話?」

  徐子陵心中暗歎,曉得在憤怒沖昏理智下,寇仲已豁出去,再不理後果。而寇仲和可達志之所以如此憤激,皆因雙方均曾視對方為可信任而有好感的戰友。正因此中微妙的敵友關係,演成意氣之爭。

  可達志冷哼道:「小弟洗耳恭聽。」臨湖平臺那方尚秀芳等的注意力也移到廳內來,停止說話,這色藝雙絕的美人兒更是秀眉緊蹙,因兩人在時地均不合宜的環境下發生衝突而神情不悅。

  寇仲雙目精芒爍閃,點頭道:「好!你老哥先答我一個簡單的問題,就是世上因何有那麼多人會被騙?」只看神情,即知傅君嬙等聽得不明所以,捉摸不到為何這對宿敵會在這樣的問題上糾纏不清。可達志臉容轉冷,緩緩道:「你當我是三歲無知小兒嗎?會中你的奸計兜個彎來罵自己。被人騙頂多是個可憐的蠢材,但誣衊人則更是卑劣之極的小人。」

  寇仲啞然失笑,豎起拇指道:「可兄果然是個不易被騙的人。我想藉此引出來的道理,就是只有你信任的人才能騙得了你。其實我們也曾錯信別人,致終生抱恨,故不願見可兄重蹈覆轍。」他們這番對答說話,沒有蓄意壓低聲量,故遠至尚秀芳等均可聽得清楚。但除徐子陵外,所有人都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兩人在爭拗甚麼。

  徐子陵放下心來,知寇仲回復理智,所以忽然變得從容不迫。可達志卻毫不領情,雙目凶芒大盛,神情更顯冷酷,沉聲道:「少帥兜來轉去,最終仍是繼續在侮辱我和我尊敬的人。少帥可知大草原上沒有人比突厥人更注重聲譽。」寇仲微笑道:「可兄若想訴諸武力來解決此場爭拗,我寇仲定必奉陪。」

  徐子陵心中叫糟,寇仲此刻何來資格和本錢奉陪可達志,那跟自殺實沒多大分別,但也知寇仲被可達志迫得沒其他選擇。不由暗朝韓朝安掃去,見他全神貫注的打量寇仲胸口的位置,似要透衣細審寇仲的受傷真況。

  可達志心中仍顧忌尚秀芳,先透窗往她瞧去,才道:「少帥是否在耍小弟?除非你根本沒有受傷。」寇仲淡淡道:「這正是最精要之處,叫置諸死地而後生,敗中求勝,乃刀道修行一個不可或缺的部份。」

  可達志搖頭道:「我可不領你這個人情。要動手就另覓時間地點,一切由你決定,只有你自己曉得何時能完全複元。若現在動手,名震天下的少帥寇仲只會飲恨收場。」他的說話透露出強大的自信,亦充份表現出高手的風範和氣度。

  寇仲正要說話,倏地一把柔和沉鬱,非常悅耳的低沉男聲在軒外響起道:「可否讓我伏難陀來作個持平之評。若兩位立即生死決戰,我猜是個同歸於盡的結局。我的道理是憑這樣作根據的,先假設兩位勢均力敵,而少帥因負傷致功力大打折扣,看似必敗無疑,但是可將軍卻因心無殺念,且有怕被譏為恃強淩傷的顧忌,故會在戰局初展時留手。豈知少帥的井中八法最重氣勢,且在面對生死存亡的關口,一旦有機會放盡,縱使傷口不斷淌血迸裂,亦必能將可將軍迫上絕地,惟卻無法承受可將軍臨死前的反噬,致形成兩敗俱亡之局。」

  他的說話有條不紊,分析入微,兼之語調鏗鏘動聽,擲地有聲,充滿強大的感染力,又表現出能把兩人看通看透的眼力和才智,故人雖未至,說話已達先聲奪人的神效。包括寇仲和可達志兩個被評者在內,聽者無不動容。可達志雖被駁回所說的話,但因伏難陀這個天竺高僧非是指他武技不如寇仲,反在某一程度上暗捧他的品格,所以並不感難受。

  眾人朝大門望去,三個人現身入門處。居中是臉色凝重的拜紫亭,他右邊是個瘦高枯黑、高鼻深目的天竺人,身穿橙杏色的特寬白袍,舉止氣勢絕不遜于龍行虎步的拜紫亭。頭髮結髻以白紗重重包紮,令他的鼻樑顯得更為高挺,眼神更深邃難測。看上去一時間很難確定他是俊是醜,年紀有多大?但自有一股使人生出崇慕的魅力,感到他是非凡之輩。

  在拜紫亭另一邊的赫然是大胖子「贓手」馬吉,臉上掛著似是發自真心的笑容,但認識他的人均曉得這只是偽裝出來的。廳內諸人紛紛施禮,迎接主人,把寇仲和可達志劍拔弩張的氣氛沖淡。

  尚秀芳此時從平臺回到廳內,嬌聲嚦嚦的向三人請安問好,她尚是首次與馬吉、韓朝安、伏難陀等見面,由拜紫亭逐一引介。烈瑕亦像寇仲、徐子陵和可達志三人般,特別留心伏難陀的一舉一動。而伏難陀則像變成一座石像般肅立在拜紫亭旁,只在介紹到他時頷首微笑作應,予人莫測高深之感。

  一番客套場面話後,拜紫亭轉向寇仲和徐子陵道:「兩位可否在宮內盤桓兩天,讓本王稍盡地主之誼?」眾人聞弦歌知雅意,明白拜紫亭是向兩人提供療傷的安全地點。此話既出,寇仲和可達志之戰當然更無可能立即進行。寇仲微笑道:「大王不是想讓人隨便把我的名字倒轉來寫吧!」

  他今午見拜紫亭時,曾作過若不能於今晚斬殺令他受傷的刺客,可任人把寇仲兩字倒轉來寫的豪語。拜紫亭哈哈笑道:「少帥真豪氣,不過若本王看得不差,少帥以身誘敵之計,不成功便成仁。還望少帥三思,好好考慮本王的提議。」此時主人與賓客均圍攏於閣廳內筵席旁的近門處,對答說話。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均心中暗罵,拜紫亭表面雖似對他們照顧有加,關懷備至;事實上卻是把寇仲傷勢嚴重的情況洩露出去,教刺客不要錯過趁寇仲受傷的機會行刺,而事後拜紫亭則可推個一乾二淨,反責寇仲好勝逞強。

  拜紫亭、伏難陀和馬吉三人連袂遲來,大有可能是他們因突利、頡利修好之事曾舉行緊急會議,這解釋了為何拜紫亭跨門入廳時神色如此凝重,顯得滿懷心事。馬吉目光掃過傅君嬙三人,皮肉不動的笑道:「少帥因何事與可將軍發生爭執?可否讓馬吉不自量力的作個和事佬?」可達志聳肩道:「馬先生不用為此勞心費力。我和少帥的事從關中長安糾結到這裡,只有『一言難盡』四字可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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