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6 | 上頁 下頁
二九


  徐子陵茫然在街道上的人潮中舉步,返回四合院去。開國大典一天一天的接近,大草原各族來賀的使節團與靺鞨各族來趁熱鬧的人從四方八面湧入龍泉,情緒氣氛不斷高漲,禍患危機亦同步醞釀。可是他卻發覺自己對眼前一切失去思索和深究的興趣。假如他現在立即趕往聖光寺去,懇求師妃暄永遠不要離開他,以後的日子會是怎樣?旋又暗歎一口氣!因為他曉得他絕不會將這妄想付諸實行。

  師妃暄的離去,最大的問題是使他感到再沒有甚麼事情可戀可做,甚至乎大草原也失去吸引他的魅力。在統萬城當他初遇美豔夫人,他確感到她秀色可餐,看著她不但不會沉悶,且是賞心悅目。但剛才他卻只想快點離開她,這使他明白到沒有人或物能彌補師妃暄離開後給他留下的空缺。他沒有情緒低落,只是生出空虛無聊的感覺,無論幹甚麼事情,均不能分散他心裡孤獨和遺憾的失落感覺。這是他「犧牲」自己,「成全」師妃暄必須付出的付價。

  忽然間他曉得自己正陷身在曾說過的愛情陷阱中,沒有氣力爬出去!那是失去一切後的孤獨。他不如也就那麼消失掉,以後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甚至以為他已死了。這可怕的想法令他湧起不寒而慄的震懼,他搖頭把這想法送走。以往縱使一人獨處,他也從沒有寂寞的情緒,可是此刻無聊和寂寞正侵襲他的心神。

  石青璿倏地浮現心頭。唉!他是否真如師妃暄所說的,不肯為自己的幸福去爭取,去奮鬥和努力?一切都會過去,時間可令人從不習慣變為習慣。他也有點恨自己,為何不能像師妃暄般看破一切。世上所有事物均如春夢秋雲,瞬息幻變,轉眼後了無遺痕。然後他想起「蟲鳴蟬唱」,剎那間喧嚷的人聲車馬聲,潮水般湧進耳鼓內去。他改向朝聖光寺舉步。

  ***

  甫跨進門檻,尚秀芳把寇仲扯停,在宗湘花和朮文視線不及的門旁,香肩輕柔地偎進他懷內,柔聲道:「少帥還有空想人家嗎?」寇仲心中苦笑,記起在赫連堡面對金狼兵的千軍萬馬,自以為必死的一刻想起她的情境,不過問題是當時他還想起宋玉致和楚楚,登時生出肝腸欲斷的痛楚,這色藝雙全的美女就像一團烈火,可以將他溶化,將鋼鐵煉成繞指柔。

  他感覺到她香肩柔軟嫩滑的肌膚內充滿生機和活力的灼人青春,鼻內更滿是她誘人的芳香氣息。眼前的小耳朵晶瑩潔白,圓美耳輪的弧線和渾圓的耳珠造成全無瑕疵的結合。天地旋轉起舞,忽然間他發覺雙手把她緊摟懷內抵著自己,且重重痛吻在她香唇上,銷魂蝕骨的激烈感覺直把他送到九霄雲外。

  尚秀芳嬌軀抖顫起來,玉手似拒還迎地無力的按上他寬敞肩膀,香唇卻作出熱烈的反應,好片晌後忽然扭動身子,把他推開。唇分。尚秀芳急劇地喘息著,紅霞滿面,嗔道:「你……」

  寇仲呆若木雞,仍未從剛才的迷人滋味回復過來,更不明白自己為何失控至此,心中亂成一團。尚秀芳舉手理好給他弄得散亂的秀髮,神色逐漸回復平定,又風情萬種的嫣然一笑,以能令天下男子顛倒迷醉的風姿露出個怪責他大膽冒犯的清晰表情,右手探前輕拍他臉頰,柔情似水的道:「不說啦!今晚見!」

  ***

  徐子陵駕輕就熟地穿林過園,來到師妃暄聖光寺幽靜雅樸的禪室外,立刻聽到有若天籟的甜美聲音傳出來淡淡道:「子陵是否有話漏掉呢?」徐子陵微微一笑,背著靜室在門外石階第二級油然坐下,閒話家常的道:「小弟剛才遇上大明尊教的美豔夫人,不知如何竟然想通一些事,很想與妃暄分享。」

  師妃暄欣然道:「妃暄正留心聽著。」徐子陵面對聖光寺林蔭深處不染俗塵的寧靜後院,道:「妃暄說過不明白金環真夫婦為何不直接引你到龍泉來,還要詐作雙雙被殺,後更畫蛇添足的找個周老方來掉包。」

  師妃暄的聲音從後方室內傳來,卻仍似在耳旁聽語的柔聲道:「此事與美豔夫人有何關連?」徐子陵道:「這要從美豔夫人的來歷說起,她的師尊是五十年前從波斯來的拉摩,拉摩本身是波斯正統大明尊教的人,攜來代表該教的五採石。五採石原名『光明之石』,是大明尊教的立教之寶。」

  師妃暄聲音再在身後響起道:「拉摩攜此寶東來大草原,當然有重要的理由,對嗎?」徐子陵沒有回頭,曉得冰雪聰明的師妃暄猜到他的看法,沉聲道:「拉摩是要對付一個或多個從波斯逃到大草原來的叛教者,不過拉摩的任務顯然失敗,因為那些叛徒在回紇落地生根,創立另一個大明尊教,還計畫入侵中原,榮姣姣和上官龍便是他們的先頭部隊。現在的大尊,若非那叛徒本人,就是他的繼承者。」

  師妃暄來到他身後,神態自如的在比他高一級的石階坐下,微笑道:「子陵的測想雖不中也不遠矣,可是我尚未看到與金環真夫婦的關係。」徐子陵別過頭瞧著她淡然道:「關鍵就在周老方身上,因為他是回紇大明尊教五類魔之一。這代表頡利和大明尊教無論是攜手合作,還是各自行動,他們均有一個共同目標,就是務要置妃暄於死地。」

  師妃暄露出用心思索的動人神情,沒有理會徐子陵凝注在她俏臉上的目光,道:「請你繼續說下去。」

  徐子陵把視線投回院落去,再移往在寺院上空飄過的一朵浮雲,道:「金環真和周老歎的任務是要把妃暄引往山海關加以殺害。他們夫婦之所以要詐死,正為了可在事後脫身卸責。豈知有那麼巧就那麼巧,我們剛好在同一時間出現山海關,登時把頡利的計畫破壞。假若杜興肯說實話,他或會告訴我們頡利當時大有可能正暗藏在山海關某處,否則如何能安排那次在燕原集差點使我們三人中伏的陷阱。」

  師妃暄點頭道:「你把複雜的事情看得很通透,既準確又有想像力。」徐子陵苦笑道:「我該是遲鈍才對,想這麼久才想得通這麼多。金環真夫婦當時該是潛離山海關,繼續追蹤石之軒,所以惟有靠周老方出馬,引妃暄到龍泉來。」

  師妃暄皺眉道:「周老方扮周老歎告訴我金環真給大明尊教擄去,豈非硬要嫁禍給自己所屬的教派嗎?」徐子陵油然道:「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何況大明尊教根本不怕背上殺死師妃暄的罪名,這只會令他們一舉成名,他們就像頡利般,不怕任何壞後果。」

  師妃暄道:「如此說子陵是否認為大明尊教在此事上是與頡利合作?但為何周老歎又要殺周老方?」徐子陵搖頭道:「大明尊教肯定和頡利是對立的。」不由想起烈瑕向尚秀芳獻樂卷一事。

  師妃暄訝道:「那為何周老方能配合得如此完美無瑕?」徐子陵沉聲道:「他是依一個深悉頡利計畫的人的指令行事。這個人很可能有明暗兩個身分,暗的身分就是大明尊教的大尊或原子,明的身分是東北的黑道大豪和杜興的拜把兄弟,集黑暗與光明於一身。」

  師妃暄輕籲一口氣,道:「許開山!」徐子陵雙目亮起精芒,緩緩道:「安樂幫幫主因發現他這秘密,故遭到滿門滅口的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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