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6 | 上頁 下頁
一二


  馬車馳到她身後,女武士為她拉開車門,尚秀芳揭開斗篷,烏黑柔軟的秀髮宛如清澗幽泉、傾瀉而流的秀瀑,自由寫意地垂散於香肩粉背。循然一笑,嬌媚橫生,看得在場以百計的人無不呼吸頓止,她以堪稱當今之世最動人的聲音語調,帶著微笑道:「算你們吧!明晚見。」

  寇仲給她這顯露絕世芳華的一手弄得差點靈魄出竅,正想過去和她多說兩句,驀地有人叫道:「秀芳大家請留步!」尚秀芳正欲登車,聞言別過嬌軀,循聲瞧去。一人排眾而出,手捧鐵盒,畢恭畢敬的朝她走過來。

  可達志和一眾突厥武士同聲喝止,把那人阻於人牆外。靺鞨女武士則移到尚秀芳旁,貼身保護。此君渾身邪氣,深具某種妖異的魅力,正是大明尊教五明子之首的烈瑕。烈瑕隔著攔路的可達志等嚷道:「不要誤會!我烈瑕是秀芳大家的忠實仰慕者,特來獻上《神奇秘譜》,請秀芳大家笑納。小弟更是少帥的朋友,少帥可以保證小弟不會更不敢冒犯秀芳大家。」

  尚秀芳劇震道:「神奇秘譜?」寇仲當然不曉得《神奇秘譜》是甚麼鬼東西,但看尚秀芳的神情,猜到該是愛好音樂者夢寐以求的瑰寶。以烈瑕的身分、地位,在此刻出手的見面禮當不會差到哪裡去。這小子真有辦法,追求美女更有投其所好的一手,打開始就在對方心中種下深刻的印象,更把自己搬上臺來,苦笑道:「烈兄該不致那麼愚蠢吧!」

  可達志顯然聽過烈瑕的大名,動容道:「原來是回紇的烈瑕,要送禮給秀芳大家,交給我可達志就行。」烈瑕臉上現出個受委屈的表情,帶點哀求的可憐語氣道:「可兄能否恩准小弟親手把秘譜呈上秀芳大家,順便為秘譜釋解兩句?」

  尚秀芳道:「請讓烈公子過來!」可達志無奈答應,忽然間,他感到自己和寇仲均淪為配角。烈瑕既歡天喜地,又是戰戰兢兢,唯恐唐突佳人的來到尚秀芳前,隔五步停下,竟單膝下跪,把鐵盒高舉過頭,朗聲道:「秘譜奉上,請秀芳大家笑納。」

  整段大街靜至落針可聞,卻沒有人有絲毫厭煩的神色,朱雀大街的交通完全癱瘓。人人爭相來看究竟發生甚麼事。寇仲不忘回頭後望二樓露臺上的杜興和許開山兩人,當然特別留意許開山對烈瑕的反應,卻見兩人均是不轉睛的在飽餐尚秀芳的秀色,似是對烈瑕沒有半分興趣。

  靺鞨女武士代尚秀芳取過烈瑕的鐵盒打開,送到尚秀芳眼前。只有尚秀芳和女武士,才可看到盒內所放的東西。尚秀芳冰肌玉骨,滑如凝脂,白似霜雪般的玉手從舉起的寬袖探出,就在盒內翻閱秘譜,臉上現出驚喜神色道:「這是龜茲卷,烈公子從甚麼地方得來的呢?」

  烈瑕站起來,垂手恭立道:「秘譜共有十卷,龜茲卷下尚有高昌、車師、回紇、突厥、室韋、吐谷渾、黨項、契丹、鐵勒等九卷,囊括各地著名樂舞,乃五十年前有龜茲『樂舞之神』稱謂的呼哈兒窮一生精力搜集寫成。不過樂譜和評析均以龜茲譜樂的方法和文字寫的,幸好小弟曾對此下過一番工夫,只要秀芳大家不棄,小弟當言無不盡。」

  寇仲暗呼厲害,烈瑕可說命中尚秀芳要害。雖未必可憑此奪她芳心,至乎完成他一親香澤的妄想,但確朝這方向邁出一大步。果然尚秀芳像忘掉寇仲的存在般,喜孜孜的道:「我們登車詳談。」烈瑕大喜若狂,向寇仲道:「遲些找少帥喝酒聊天。」

  寇仲心中大罵,這小子已尾隨尚秀芳登上她的香車,靺鞨女武士當然貼身跟進。馬車開出,可達志與一眾突厥武士紛紛上馬。可達志策馬來到寇仲旁,目光先往上掃視杜興和許開山,苦笑道:「我也遲些找少帥喝酒聊天。」接著壓低聲音道:「我現在最渴想的是一刀宰掉烈瑕這混蛋。」兩人同時大笑,笑聲充滿無奈和若澀。一刻前他們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此時卻生出同病相憐的感覺。

  ***

  徐子陵離開聖光寺,一群候鳥在城市上空飛過,朝僅餘幾絲霞彩沒入地平的夕陽飛去。這景象觸動到他深心內某種難以形容的情緒,既非喜悅,亦非哀愁。他長長籲出一口氣,為接觸到師妃暄深藏於內的另一面而心頭激動,但心境仍是那麼寧和靜謐。面對師妃暄時,每一刻都似在「驚心動魄」中渡過,扣人心弦。更從沒想過自己膽敢這樣去冒犯和唐突仙子,但其感覺卻能令他顛倒迷醉,難以自已。

  對師妃暄來說,男女之情只是她修行的部份,仙道途上的魔障;可是在他而言,則深具存在的意義。只有在她身旁,他才能感覺到生命的真諦,感受到活著的意義。同時他深心中亦掌握到,若他不能超越俗世男女的愛戀,將永遠不能與師妃暄達至水乳交融的精神連系。就像一個知道踏的是老茄子,另一方以為踩到的是蛤蟆。暗歎一口氣時,有人叫道:「徐兄!」

  徐子陵停步橋頭,微笑道:「蝶公子你好,想不到能在此見到你。」陰顯鶴來到他旁,冷然道:「許開山既在這裡,我當然要來。」

  徐子陵朝他望去,陰顯鶴冷漠如故,似乎這人世間再沒有令他動心的事物,包括許開山在內。問道:「陰兄準備刺殺許開山嗎?」陰顯鶴冷然不語,微微頷首。徐子陵心中一動道:「陰兄可否幫小弟一個忙,暫緩刺殺的行動。」

  陰顯鶴皺眉道:「徐兄有甚麼用得著我的地方?」徐子陵道:「陰兄可否由現在開始,暗中監視許開山,看他由此刻起至明日天亮,會幹甚麼事?」

  陰顯鶴凝視他好半晌,緩緩點頭道:「徐兄著我這麼做,當有深意。」徐子陵微笑道:「我想知道他是否大明尊教的人。」

  陰顯鶴愕然道:「大明尊教?你們不是說過騷娘子和狼盜是他們指使的嗎?還要證實些甚麼?」徐子陵正容道:「希望陰兄也像我們般,未得到確鑿證據前,不要妄自揣測。因為我們得到消息,狼盜大有可能是拜紫亭的人。」

  陰顯鶴失聲道:「拜紫亭!」徐子陵道:「所以小弟才敢請陰兄幫這個忙。」

  陰顯鶴點頭道:「我定不會有負徐兄所托。」問明聯絡地點後,陰顯鶴幽靈般消沒在華燈初上的城內暗黑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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