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5 | 上頁 下頁
四七


  徐子陵來到躍馬橋時,寇仲早把躍馬橋徹底搜查一遍,仍是一無所獲。憑他的眼力和比常人靈敏百倍的觸覺和感覺,幾敢肯定這道壯麗的石橋沒有任何玄虛。經過一場大雪的洗禮,長安再被厚厚一重新雪覆蓋,雖仍是家家戶戶張燈結綵,可是際此夜深時分,又在昨夜狂歡之後,這天下名城由燦爛歸於平靜。偶有爆竹之聲從裡巷深處傳來,卻遠比不上除夕夜的盛況。四周寂廖無人,嚴寒的天氣,使巡城者也躲在崗哨關卡內去偷懶。

  寇仲藏在橋下暗影裡,搖頭苦笑道:「完蛋啦!明天我就返鄉下開飯館,爭天下再沒我寇仲的份兒。」這本是徐子陵最渴想聽到的話,可是此刻真的聽到由寇仲親口說出,心中卻湧起難言的滋味,就像在賭桌上一鋪輸掉手上所有籌碼,並慘被其對手投以幸災落禍的目光。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道:「我們到一邊說話。」寇仲道:「來吧!」

  徐子陵隨寇仲離開橋底,縱身躍上福聚樓高高在上的瓦背處。這是躍馬橋一帶的最高點,除非有人像他們般躍上來,否則不會給人發覺,是最安全的地方。寇仲坐在屋脊,狠狠盯著斜下方橫跨永安大渠,貫通兩岸的宏偉石橋,雙目異光爍閃,顯然非常不服氣。徐子陵道:「這或者是你命不該絕,找到寶藏可能令你在劫難逃。」寇仲愕然道:「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徐子陵心內暗歎,沒有把沈落雁的話說出來,目光落在橋上,道:「假若楊公寶庫的作用,是在必要時提供楊素大批財物兵器,以供他保命造反之用,那這個寶庫在開啟後,必須可輕易方便的把兵器運上地面。」寇仲點頭道:「說得對!假如把寶庫的東西送往地面都要三日三夜,楊素早給楊堅宰掉。」

  徐子陵冷靜地分析道:「兵器當然是給手下應用,所以出口必在可容納大批兵員的宅院裡,若出口在永安渠底又或朱雀大街,只會是個笑話。」寇仲雙目閃亮起來,目光越過重重鋪上白雪的瓦面,落在獨孤閥寄居長安的西寄園,再點頭道:「這麼可容數千人的院落並不多,躍馬橋附近雖多豪宅,卻以西寄園占地最廣,有最好的藏兵條件,它比無漏寺還大上少許。」

  徐子陵深思道:「無漏寺顯然非是設置出口的好地方,除非寺內的和尚全是楊素的人,這當然是沒有可能的。但為何魯先生要興建這麼一座佛寺,有甚麼作用?」

  寇仲一洗頹色,道:「我有個更大膽的想法,以魯大師的聰明才智,若只這麼設計一座地下寶庫,作用只是收藏大批財寶兵器,實在不似他一貫的作風。所以他才會特別傳我機關之學。坦白說,在一般的情況下,我哪有興趣去鑽研這類東西,他是要迫我去學習,免得他的絕學失傳。所以進入寶庫之法,必與機關之學有關係。」徐子陵沒好氣道:「你所謂大膽的想法,竟是如此。」

  寇仲搖頭道:「這只是序言,我想說的:楊公寶庫可能是一座地下堡壘,進可攻退可守,我敢肯定必有多個出入口,在機關啟動前,所有出入口都封閉,所以任李家的人把長安翻轉,仍摸不到寶庫的影子。開關處就在躍馬橋,否則娘臨終前就不會點明是躍馬橋哩。」兩人目光同時落在石橋中間的六根望柱去,只有這六根望柱,頂部給雕成六個俯探橋外的石龍頭,畫龍點睛般為石橋平添無限生氣。

  兩人交換個眼神,同時看到對方內心的想法。是龍是蛇,就要看這六個龍頭。徐子陵一震道:「我想到魯先生為何要起一座無漏寺啦!」寇仲道:「定是作通氣用的,必要時楊素可和手下到地庫避難,再從另外秘道逃走。我的娘,這裡離城牆只數百丈遠,其中一條地道出口說不定會在城外。」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凝望六根龍頭望柱,道:「怎麼樣?要不要試試看?」寇仲苦笑道:「我很害怕。」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害怕?你是否在說笑。」寇仲歎道:「我真的很害怕。既怕龍頭紋風不動,又怕龍頭機關發動時,長安的地底發出輒輒與轟隆轟隆的異響,令全城的人都曉得我找到楊公寶庫。」

  徐子陵差點捧腹狂笑,喘著氣道:「虧你還有心情說笑,要不要由我代你這機關學小學徒去檢驗?」寇仲露出一個充滿信心的笑容,道:「剛才我檢查時,發現六根龍頭望柱的結構與其他望柱有異,非是整根連著的,而是把圓柱嵌進中空的方柱內去。我當時已起疑,只沒想到與機關有關,才疏忽過去。記得魯大師在飛馬牧場的密室嗎?機關發動後,整座密室竟沉往地底。」

  徐子陵再吸一口氣,笑道:「兄弟來吧!看看是買大開大,還是買大開小。」兩人像兒時有重要行動前肩頭先互碰一下,這才翻下屋頂,借夜色的掩護往躍馬橋掠去。登上石橋,來到六根龍頭望柱間,兩人你眼望我眼,終由寇仲兩手摸上其中一根龍頭望柱。一團烏雲剛好從東南方飄至,把僅有的一點微弱月色掩蓋。報更的梆聲從遠處傳來。

  寇仲壓低聲音道:「在魯大師的機關學中,啟動機關共有十多種『鈕法』,最高明的鈕法是啟動前和啟動後看來沒有半點分別,希望這六個龍頭是這一種,否則六個龍頭各望一方就糟糕透頂。」徐子陵笑道:「你不知這世上有尊師重道這回事嗎?小心魯先生不保佑你。」

  寇仲微一用力,石龍紋風不動,再反復用力,左扭右轉,龍頭仍沒有反應。徐子陵並不失望,低聲道:「這才合理。否則機關早給多手的人發現,魯先生亦不用傳你機關絕學,快動腦筋。」寇仲道:「我捨不得放開手,你可否到橋底看看,鈕有鈕鎖,理該在橋底下面非橋面。」

  徐子陵皺眉道:「我又沒學過土木機關,怎懂開鎖?」寇仲苦笑道:「我比你好不了多少,否則剛才就該發覺有鎖。你今天運氣比我好得多,小弟再受不起失敗的打擊。」

  一隊巡兵從西市的方向操過來,兩人忙翻下橋欄,以內功吸附在橋底下。十二名巡兵,闊步登橋,忽然停下。其中一人道:「這場大雪下得把人和鳥兒都冷得躲起來,否則今晚仍會很熱鬧。」其他人笑的罵的,議論紛紛,又說起昨晚宮內的盛典,顯然尚沉浸在昨夜的高漲情緒中。

  橋底的兩人正目不轉睛地瞧著望柱底部,功聚雙目下,隱見一圈淡淡的圓柱與橋身的接痕,若不是有目標的查察,必會當是石紋忽略過去。巡兵在他們熱切期待下,終於離開。寇仲興奮的道:「我的娘,找到啦!你來動手。」

  徐子陵騰出右手,運轉玄功,以拇指頂著圈痕的中心,用力上頂。「嚓」一聲,圓柱往上陷入,變成一個深若兩寸的凹位。寇仲劇震道:「成功啦!」徐子陵道:「這種鈕鎖不用懂機關學也能開,該還有五個鎖。」他話尚未完,寇仲滿橋底遊動,以最快的速度尋到其他五個鈕鎖,照本宣科的啟動。

  兩人重回橋上。寇仲再捧著一個龍頭,口中念念有詞的試著用力,忽然龍頭給他拔起近兩寸。徐子陵大喜道:「成功了!」寇仲緊張的道:「還未成,究竟該向左轉還是右扭?」

  徐子陵一呆道:「你問我,我去問誰,不會有分別吧?」寇仲道:「怎會沒有分別,扭錯了,說不定整座橋塌下去,我們都變成落水狗。」

  徐子陵沒好氣的道:「左扭吧!」寇仲往左一扭,龍柱紋風不動。寇仲大喜道:「今次真的成啦!」往右運力,龍柱乖乖的轉了一個圈,到寇仲放手時,龍柱座落原位,果然與先前絲毫無異。

  寇仲大口喘氣道:「下一步該怎麼辦?」這句話,恐怕天下間只徐子陵一人明白他真正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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