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4 | 上頁 下頁
一七三


  徐子陵和雷九指離開明堂窩,來到街上,到北裡趁熱鬧的人仍是有增無減,兩人漫步朝客棧走回去,寒風呼呼下,另外有一番滋味。雷九指提著重甸甸一袋開元通寶,道:「這筆賭本,足夠讓你成為長安的賭王,照我看你的聽骰絕技,已比為師我青出於藍,即是已臻天下第一。」徐子陵笑道:「這種天下第一不要也罷。你有沒有打聽過那虹夫人是何方神聖?」

  雷九指道:「虹夫人在關中賭場是無人不識的名人,皆因她有個很硬的靠山,你猜是誰?」徐子陵道:「聽你的口氣,應該是熟人,究竟是誰?」

  雷九指壓低嗓音道:「就是京兆聯的楊文幹,虹夫人本是上林苑的紅妓,給楊文幹收作小妾,最愛在賭場留連,卻少有聽說勾引男人,因為誰都不敢碰楊文幹的女人,真不明白她為何找上你。」徐子陵淡淡道:「該是看上我的賭術,奇怪是其後再沒找我說話,不過我們亦不應和楊文幹的女人纏上,對我們有害無利。」

  雷九指拉著他轉進橫巷,訝道:「我還以為有人會跟蹤我們,看我們在甚麼地方落腳,好摸清我們的底細。」徐子陵道:「此正是我們的一個難題。若給有心人看到我們兩大賭徒走進東來客棧,而客棧內其實又沒這兩個住客,不引起人疑心才怪。」

  雷九指搭著他肩頭,走出裡巷,橫過光明大道,沿望仙街南端走去,得意道:「這麼簡單的事,老哥當然已安排妥當。在西市東南方永安渠旁的崇賢裡我有座小院落,就當是我們往來經商落腳的地方。你的身分我亦安排妥當,保證就算有人調查都不會出岔子。」徐子陵大訝道:「這並非可在數日內弄妥的事,是誰在背後支持你?」

  雷九指領著他左轉朝朱雀大街走去,放緩腳步,道:「當然是弘農幫的人,老哥我千方百計的去摧毀香貴的販賣人口集團,有一半也是為我這個拜把兄弟。皆因他的親妹在舊朝時被香家的人擄走獻入隋宮,當時有楊廣撐腰,誰都奈何不了他巴陵幫,現在該是跟他們算帳的時候了。」徐子陵憶起素素的音容,點頭道:「好吧!我會依你的計畫去進行的。」

  雷九指道:「回住處後,我會把全盤計畫向你交待清楚,好讓你能靈活執行。任他香家父子如何奸狡,勢想不到有我們在暗中圖謀他香家的覆亡。尚有一件事差點忘記告訴你,小仲著我為他張羅兩副水靠,今晚他若能抽身,會來與你會合去探寶藏。魯師的構想確是與眾不同,竟把寶藏埋在河床下,難怪沒有人能找得到。」徐子陵苦笑道:「我已三晚未合過眼,希望他今夜脫身不得吧!」

  ***

  常何把寇仲送回在躍馬橋東北光德里的沙家華宅,千叮囑萬叮囑明天會在卯時初來接他入宮對張婕妤進行第二輪的療治,才告別離開。沙福把他迎進大廳,寇仲見廳內仍是燈火通明,人聲嘈雜,駭然止步道:「甚麼人來了?」

  沙福興奮的道:「數都數不清那麼多人,老爺從皇宮回來後,來訪的賓客沒有停過,你看看外院停了多少輛馬車。」又湊到他耳旁道:「莫爺妙手回春,令娘娘霍然而愈的事已傳遍長安,來訪的人沒有不問起莫爺的。老爺吩咐,莫爺回來後,立即請莫爺到大堂去和客人打個照面。」

  寇仲聽得心中喚娘,心想自己千不扮萬不扮,為何蠢得要扮神醫,這麼下去,自己恐怕連睡覺的時間也要騰出來去行醫治人。人謂言多必失,自己則該是醫多必失。一把扯著正要起步的沙福,避往暗處。肅容道:「明天大清早姑爺會來接我到宮內為娘娘治病,事關重大,我現在立即上床休息。我睡覺時更千萬不能被人驚擾。嘿!皆因我練的是睡功,哈!該稱為臥功才對,明白嗎?」

  沙福不迭點頭道:「當然是為娘娘治病要緊,小人送莫爺回房後,立即去稟知老爺。」寇仲這才放心,但心神早飛到院外不遠處的躍馬橋去。

  ***

  二更的鼓聲從西市傳來,一隊巡軍從躍馬橋走過,沿永安渠南行,在寂靜無人的大街逐漸遠去,帶走照明風燈的光芒,月色又重新柔弱地斜照著寒夜下的躍馬橋。徐子陵無聲無息的從橋底的水面冒出頭來,遊往橋拱的支柱,兩手攀附柱身,調息回氣。好一會後輪到寇仲浮出水面,來到他旁,急促的喘了好一陣子後,苦笑道:「娘臨終前只說躍馬橋,餘下未說的可能是橋東一千步又或橋西二千步,總之絕不在這橋下!」

  長安可能是當今中原管理最妥善的城市,大渠底應在最近才清理過,積在渠底的淤泥,已給濾清得乾乾淨淨的。兩人花了近半個時辰,逐尺逐寸的敲打搜尋,仍找不到任何寶藏入口的痕跡。

  徐子陵環目掃視拱橋四周黑壓壓的豪門巨宅,歎道:「我們總不能逐屋逐戶的去搜索吧?這些華宅都有護院惡犬,而我們更是見不得光的人。唉!你告訴我該怎麼辦?」寇仲不悅道:「陵少從來都不是輕言放棄的人,怎麼在尋寶一事上卻偏會例外?」

  徐子陵怔了半晌,歉然道:「是我不對!好吧!由此刻開始,我會盡全力為你找出寶藏,無論成敗,也由你來主持決定。」寇仲探手搭著他肩頭道:「這才是我的好兄弟。暫時不要想寶藏,先說說你那『換人大法』的事,看大家以後如何配合。好小子,真有你的,竟懂得找侯小子扮你,否則只李小子一關你已過不了。」

  徐子陵扼要的說出自己目下的處境,寇仲奇道:「聽李靖說封德彝該是李建成的謀臣,為何卻像與李建成作對的模樣呢?」徐子陵道:「照我看他和李建成的關係頗為微妙,見李淵前他曾吩咐我不要提及李建成的任何事。如果真和李建成作對,就該通過我去揭發長林軍的惡行。」

  寇仲道:「遲早你會弄清楚他們的關係。不過你扮嶽山去見李淵,卻有一個極大的風險,不知你有否想及。」徐子陵茫然道:「甚麼風險?」

  寇仲訝道:「你少有這麼善忘的,可能因我剛才曾見過尚秀芳,印象仍是非常深刻,所以才省起此事。」徐子陵恍然道:「我真的沒把這事放到心上。不過只要我未弄清楚尚秀芳和嶽山的關係前,對她避而不見,該可沒有問題。」

  寇仲同意道:「幸好你扮的是性情孤僻高傲的嶽山,做出甚麼事來別人都只當作是理該如此。哈!真想不到你有晁公錯這麼老的一個情敵。」徐子陵的心神卻用在另外的事情上,問道:「你對雷九指和侯希白有甚麼看法,應否讓他們加入我們的尋寶行動?」

  寇仲皺眉沉吟道:「你對他兩人比我熟悉些,你又怎麼看呢?」徐子陵肯定的道:「他們該都是信得過的朋友,只是侯希白與石之軒恩怨難分,楊公寶藏更牽涉到邪帝舍利,我們不得不小心點。」

  寇仲點頭道:「這就叫親疏有別。雷九指怎都可算是自己人,侯希白則是半個外人,就以此界定他們參加的方式吧!」徐子陵道:「不是我要橫生枝節,雷九指要對付香家的行動,我們在公在私均是義不容辭。而侯希白他要從楊虛彥手上奪回印卷,我們亦勢難袖手旁觀,這……」

  寇仲笑著打斷他道:「大家兄弟,說話為何還要見外,陵少的決定就是我寇仲的決定,多餘話再不用說。」徐子陵仰望天色,道:「趁尚有兩個許時辰才天亮,不若早點回去睡覺,明天醒來再想如何去尋寶。」

  寇仲道:「且慢!魯大師贈你有關建築學的遺卷內,有沒有提及窯藏的建造?」徐子陵一震道:「幸好你及時提醒,他的遺卷內確有一章說及秘道和地下室建造的法則。」

  寇仲苦笑道:「你不是沒有想及,而是根本沒用心去想。唉!還說甚麼一場兄弟!」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尋不到寶藏,便不斷怨我,好吧!我再次道歉。在他的遺卷裡,這一章內有一段話寫得內容隱晦,大約是地下窯藏是否隱蔽,全看入口的設計,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可令人百世難尋,他寫這番話時,心中想的說不定正是楊公寶藏。」

  寇仲雙目立時亮起來,一邊掃視渠旁林立的華宅,壓低聲音道:「楊公寶藏可能仍在橋底,但入口卻在附近某所宅院之內,只要我們曉得某間大宅是屬於當年楊素的,又或某間宅院是在楊素當權那段時間建成,便該有個譜兒。這些資料該可在皇城內甚麼局司的卷宗室找到吧!」徐子陵皺眉道:「就算憑你我的身手,想偷入皇城仍是非常危險的事,比起王老狐那洛陽的宮城,這裡的戒備森嚴很多。」

  寇仲精神大振的道:「相信會有老長安知道的,這就不用涉險查探。你我分頭尋找,只要找到這類房舍,調查的範圍將可大幅收窄。時日無多,早一日攜寶離開,可少一分危險,你也不想我窩窩囊囊的栽在長安吧!」徐子陵失笑道:「你這小子,總怕我不肯克盡全力,兜個彎也要再提醒我一次,快回去吧!明早你尚要當你的神醫!」

  寇仲道:「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未告訴你,就是你的公主也來長安哩!」徐子陵愕然道:「公主?」

  寇仲湊在他耳旁道:「就是東溟公主單琬晶嘛!」徐子陵聽得劍眉緊蹙,隨口反擊道:「你和你秀甯公主的約會又如何?」

  寇仲兩眼一翻,往橋頭遊去道:「我還沒有想過。」徐子陵暗歎一口氣,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寇仲,只茫然追在他身後遊往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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