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4 | 上頁 下頁
四六


  雷九指歎道:「這傢伙確是死性不改,這劉安只是賴朝貴的『媒』,趁天九大會前四處尋找肥羊上轎,先狠贏一筆。令你以為是串通去騙別的肥羊的錢,其實你自己才是肥羊。這種賭騙叫『放鷂子』,先讓你小贏,然後大輸。事後還把失誤推在你身上。」徐子陵欣然道:「賴朝貴明晚該沒賭本參賽哩!」

  入場的費用實是抽給當地政府的一項賭稅。際此在在需財的時刻,各地治權抽稅的方式更是五花八門,巧立名目。因如閣的入場稅由政府派駐的賭官直接收取,然後撥入政府庫房,不經賭場。

  自戰國時期開始,由於賭博為禍甚深,往往令人傾家蕩產,又引致種種破壞社會秩序和風氣的弊端,故有禁賭的法律。始皇一統天下,由李斯制定禁賭的法律,輕則「刺鯨紋臉」,重則「撻其股」。漢代亦續施賭禁。至魏晉南北朝,士族興起,法禁鬆弛,雖有禁法條文,卻名存實亡。隋朝末年,政治弛廢,官吏奸商遂同流合污,大興賭業,聯手發大財。隋滅後此風更變本加厲,各地政權樂得收入大增,變成像因如閣般官商合作的局面。

  寇仲繳過入場稅,進入賭場。因如閣不愧長江流域最負盛名的賭場,陳設華麗講究,以走廊相連一進接一進的大廳,擺設諸種賭具,尚設有貴賓間,供身分特殊的人享用。此刻每座大堂各聚集三、四百名賭客,但卻絲毫不覺擠迫氣悶,通明的燈火下,絕大部分均為男賓,女賓雖占少數,但都長得異常漂亮,似是來自例如春在樓的紅阿姑,有些賭得比男人更狠。

  尤添春意的是在賭廳內穿梭往來的女侍,無不是綺年玉貌的美女,且酥胸半露,玉臂紛呈,性感迷人。寇仲對賭並不在行,巡行一遍後,最熟悉的就只骨牌接龍、骰寶、番攤三種賭戲,正思量是否該賭上兩手時,劉安不知從那裡鑽出來,熱情地扯他的衣袖,走到一角供賓客休息的紅木椅坐下,笑道:「大爺真的來哩!小人可剛看准四條肥羊,可任大爺挑選其一,便可到貴賓室發大財。因如閣只會抽一成傭金,所贏來的錢,大爺出本的當然該占七成,小人得兩成已心滿意足。夠本後,小人把牌子讓出來給大爺參賽,大爺若獲全勝,再攤分兩成給小人,否則小人分文不收,大爺意下如何?」

  寇仲裝出粗魯的樣子,揮手示意想趨前伺候的女侍走開後,擺出貪婪的神態,道:「四條肥羊在那裡?為何他們肯和我們對賭?」劉安壓低聲音道:「當然須玩些小小手段,就是先裝佯作態,讓他們以為大爺是肥羊,自然樂於奉陪。大爺放心,到時小人自會安排一切,現在第一步是揀羊。這四條肥羊都臉帶破財的氣色,必輸無疑。」言罷領寇仲揀肥羊去也。

  ***

  徐子陵和雷九指比寇仲遲半個時辰入場,這時雷九指又變成個白髮蒼蒼頗有富貴氣派的『十指』老人家。要到明晚,他才會以『雷九指』的臉目出現。徐子陵仍是疤臉樣,隨雷九指來到二進大廳有近百人圍賭的番攤檔,主持的是個充滿風塵氣味的半老徐娘,手法純熟。

  番攤又名攤錢或掩錢,玩法是由賭場方面的人作莊家,賭時莊家抓起一把以短小竹籌做的「攤子」,用碗盅迅速蓋上,使人難知數目,待人下注,然後開攤定輸贏。演算法是把攤子四個一數扒走,餘數成一、二、三、四的四門。押一門是一賠三,叫「番」,押二門中一門是一賠一,叫『角』。

  兩人來到時,這番攤正連開三次二攤,賭氣沸騰,喧鬧震天。很多平時該是道貌岸然者,此時都變得咬牙切齒,握拳揮掌,高喝自己買的攤門,好像叫得愈響,愈能影響攤子的數目。雷九指湊到徐子陵耳邊低笑道:「這個扒娘名列九江賭林四傑之一,是賭鬼查海的得力助手,手法相當不錯。」徐子陵訝道:「你所說的手法是否指騙術,表面看這賭法很難弄鬼哩!」

  雷九指道:「十賭九騙,甚麼都可以騙人。最普通的番攤騙術有『落林』和『飛子』兩種。落林是在攤子做手腳,必要時攤子可一分為二;飛子則是把攤子以手法飛走。無論任何一種方法,均有同夥在旁『撬邊』,以噴煙或其他方法引去被騙者的注意力,好使主持的老撇施術。像因如閣這種大賭場自然不會用下作手法,但在街頭巷尾臨時擺的番攤檔,大多是此類騙人的把戲。」

  這些日來徐子陵從雷九指的臨場施教學曉不少關於賭博的竅妙,好奇問道:「對這種賭法雷兄有甚麼必勝術。」雷九指笑道:「除非是行騙,否則那來必勝之術。但若能十賭五贏,因其賠率高,等若必勝。當莊家把攤子灑在桌面,以碗盅蓋上前,憑目視耳聽,會有五成準繩。」

  徐子陵咋舌道:「雷兄真厲害。」此時碗盅揭起,扒開攤子,竟又是二攤,人人唉聲歎氣,大叫邪門。兩人朝三進走去,此廳以賭骰寶為主,人數遠比前兩廳多,每張賭桌均被圍得插針難下,氣氛熾烈。雷九指環目一掃,仍見不到寇仲的蹤影,遂往四進廳走去,這裡以牌戲為主,甚麼橙蒲、雙陸、葉子戲、骨牌、天九、牌九、馬吊等應有盡有。

  徐子陵經過多日在賭場打滾,已很明白為何賭博屢禁不絕,在賭場那令人沉溺的天地裡,其能提供的行險僥倖的刺激,確非在一般情況下能得到的。

  雷九指忽道:「看!」徐子陵循他目光瞧去,只見一張特別熱鬧的牌九桌,座位上有一位年輕女子在下注。此女長得眉如彎月,眼似秋水,容貌皮膚均美得異乎尋常,足可與沈落雁那級數的美女相媲毫不遜色。特別誘人是她玲瓏飽滿的身段曲線。旁觀的人不住增多,乃必然的事。

  雷九指低聲道:「這是胡小仙,『大仙』胡佛的獨生女兒,想不到她會來湊熱鬧,明晚的天九大賽將會更有趣。」徐子陵這才記起胡佛是胡仙派的掌門大仙。在關中開了全國最著名的賭場明堂窩,胡小仙是他愛女,自得他賭術的真傳。

  雷九指忽地在他背後暗推一把,道:「你去和她賭幾手玩玩。」徐子陵皺眉道:「我對牌九並不諳熟哩!」

  雷九指笑道:「沒有生手怎會有熟手。這裡的規矩是凡牌局都可由賭客輪流推莊,賭場只是抽頭。你看那賭場莊家給她殺得兩眼發直,子陵就去接莊玩玩,保證那莊家會對你非常感激。」徐子陵頭皮發麻,砌詞拒絕道:「我們辛苦賺來的銀兩不是要留待明天的天九賽用嗎?若給我輸個一乾二淨,還拿甚麼去賭天九賽?」

  雷九指笑道:「這正是最精采的地方,這幾天你從不擔心輸錢,故能賭得瀟灑從容,全無壓力,今趟可視為對你的一次考驗和挑戰。只要你將老哥教你的賭法和戰術,像你和敵手生死決鬥般應用在賭桌上,贏下這一場你便可滿師哩!」徐子陵苦笑道:「我們不是約好寇仲去釣肥羊的嗎?怎可以節外生枝。」

  雷九指啞然失笑道:「不要再左推右搪,你就當胡小仙是惡僧豔尼那樣便成。」說時把整袋換來的籌碼塞到他手上去。在雷九指連推帶扯下,徐子陵只好硬起頭皮擠往莊家旁,道:「我來推幾口莊吧。」眾皆愕然,心想又會有這麼蠢的人,竟在莊家手風不順時接莊。

  胡小仙不屑的瞥他一眼,吃吃嬌笑道:「有甚麼不可以的,莊家大哥還求之不得哩!」眾人發出一陣附和的哄笑聲。徐子陵感到臉具下的皮膚一陣灼熱,不過此時勢成騎虎,只好坐到讓出來的莊家位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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