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4 | 上頁 下頁
二八


  徐子陵推開房門,道:「雷兄請坐。」雷九指毫不客氣地在靠窗的兩張椅子之一坐下,提著的小酒壺順手放在幾上,待徐子陵在另一邊坐下後,脊骨一挺,像變成另外一個人似的,軒昂而有氣度,語調從浮誇改為沉穩,歎道:「真看不出老哥原來是這麼熱心腸的人。适才我見你關注韓氏夫婦的事尚以為你另有目的,甚或見色起心,現在才知你真的在為他們好。」

  徐子陵愈來愈感到此人大不簡單,非是一般江湖混混,淡淡道:「雷兄既知韓氏夫婦誤把川南賭坊的人當作仇家追兵,為何不點醒他們?是否另有居心?」雷九指從容道:「我這樣貿貿然的去和他們說,人家肯相信嗎?」

  徐子點頭道:「好吧!撇開那方面不談,雷兄因何看上弓某人?」雷九指別頭往他瞧來,道:「原來是弓兄,弓兄理該在江湖上大大有名,可是小弟卻從未聽過。不過只看烏江幫的人對弓兄特別禮遇恭敬,便知弓兄是有頭有臉的人,此事非常奇怪。」

  徐子陵不悅的冷哼道:「雷兄可知查根究底乃江湖大忌,雷兄請小心言行。」雷九指的瘦臉竟露出欣然之色,道:「弓兄萬勿見怪,剛才我是用言語試探,再從弓兄的反應來肯定小弟的看法,弓兄請恕小弟言語不敬之罪。」

  徐子陵皺眉道:「你要試探甚麼?」雷九指肅容道:「我想看看弓兄是否確是俠義中人?若弓兄是邪道人物,剛才的話已可為小弟召來殺身之禍,憑弓兄的武功,收拾我該只是舉手之勞。」

  徐子陵想不到他竟能單憑觀測看破自己的武功深淺,大為懍然,沉聲道:「雷兄一是清楚道出來意,一是請便,勿要再浪費弓某人的時間。」雷九指微笑道:「此事說來話長,首先要問弓兄一事,就是弓兄肯否替天行道,同時又可發一筆大財?」

  徐子陵淡然道:「雷兄怕要另覓人選,皆因弓某有要事在身,故難以相助。」又不解道:「雷兄若要躲避追兵,大可跳江逃走,那追兵將會斷去跟蹤的線索,際此天下紛亂的時刻,誰人有本事可遍天下的去搜尋你?」

  雷九指避而不答道:「弓兄既無意援手,小弟只好自己想辦法。請恕失陪!」

  ***

  宋玉致淒然道:「你忘了玉致吧!以你寇仲的條件,天下美女誰不為你傾倒,若你真是對玉致好,以後請勿踏入嶺南半步。」寇仲終於退定立穩,大口的連喘幾口氣,搖頭歎道:「宋玉致你對我太無情啦!」無意識地揮手道別,往後飛退,瞬那間沒進林內。宋玉致緊咬櫻唇,俏臉煞白,猛地櫻唇張開,吐出一口鮮血,往後倒下。橫裡人影閃出,在她墜地前攔腰抱起,再往寇仲退走的方向掠去。

  寇仲一口氣在荒野中奔出二十餘裡,心中仍是填滿憤懣傷痛的情緒。在愛情上他是徹底的失敗。先是李秀寧,後有宋玉致。來時他充滿希望,但現在所有憧憬和幻想均被宋玉致幾句說話摧毀。忽然他發覺自己在官道上走著,路上尚有其他車馬行人,這時他甚麼都不去想,只想找個有酒賣的地方大醉一場,醒後再作打算。對宋玉致他是完全絕望。

  糊裡糊塗的來到城郡入口處,赫然竟就是郁林郡,繳稅入城後逕自在大街找到間酒鋪,遂入內買醉。這酒鋪非常別致,呈長形的空間是內外兩進合成,中間以一個露天的天井相連,天井中央有個橢圓形的魚池,四周擺滿盆栽。換在平時,寇仲必細意觀賞,此刻則只朝盡端處走去,在靠角的桌子坐下,夥計熱情的來招呼道:「這位大爺定是從外地來的,我們見龍齋的酒和菜在郁林都是首屈一指的,大爺真有眼光。」

  寇仲環目一掃,見店內只疏疏落落的有六、七台客人,那會信他的吹噓,更沒興趣說話,道:「不要菜只要酒,還要最烈的酒。」夥計倒是機伶,二話不說的去了。寇仲想起宋玉致的絕情,心中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呼吸困難,差點要大哭一場,偏是哭不出半滴眼淚,始知自己對宋玉致用情之深,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旋又安慰自己,這一切都會變成過去,就像那趟為李秀寧喝得酩酊大醉那樣,當他酒醒後,會盡力把宋玉致忘記,這亦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他並不瞭解宋玉致,且是首次發覺沒法揣摩她內心的真正想法。這出身高門大閥的天之驕女明明是歡喜自己的,縱使以前有甚麼恩怨過節,見到他寇仲像朝聖似的於百忙之中,不畏萬水千山的遙遠路途來找她,也該拋開過往不愉快的事來迎接他吧!豈知卻是如此結局。

  酒來了。寇仲忽感有異,抬頭瞧去,提酒來的赫然是「銀龍」宋魯,嚇得連忙起立。宋魯親切地搭著他肩頭,慈和的道:「坐下再說。」

  ***

  「咯!咯!咯!」徐子陵正在研究新近習得的「真言手印」,聞敲門聲道:「進來!」來的是林朗,帶些緊張的道:「點子追來了!」

  徐子陵立即對川南賭坊的人重新估計,皆因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追及他們,道:「林香主打算怎辦?」林朗憤然道:「一切依足江湖規矩辦事,這是我們烏江幫的船,若對方要在船上拿人,即是不給我們烏江幫的面子,那我們以後如何在江湖立足?抵九江後,我們當然不會再管別人的閒事。」

  徐子陵心中暗贊,難怪侯希白說烏江幫信譽昭著,同時對林朗好感大增,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對方敢銜尾追來,自然有實力和把握可吃定烏江幫的人。微笑道:「知否對方是甚麼人?」林朗搖頭道:「沒有任何可供辨識的旗幟,照看該有百多人。真奇怪,在大江幹買賣的幫會同道,大多和我喝過酒套過交情,就算沒甚麼關係的,至少也曾點頭打招呼。但這批人卻臉生得很,不知是甚麼來路?」

  徐子陵道:「我剛聽到消息,追兵有可能是川南賭坊的人。」林朗色變道:「消息從何而來?」

  徐子陵道:「是從船上的客人處聽回來的。」林朗憂心忡忡的道:「若真是川南賭坊的人,會非常棘手。川南賭坊是成都最有規模的賭場,連解暉都賣他們的賬,難怪如此橫行霸道,不把我們放在眼內。」

  徐子陵好整以暇的問道:「甚麼人有這麼大的面子?」林朗道:「川南賭坊的大老闆是『金算盤』霍青橋,乃巴蜀有數的高手,聲名僅次於解暉、范卓、奉振等一方霸主之下。其子霍紀童出名橫行霸道,好勇鬥狠,他霍家還兼營青樓生意,真不明白那韓澤南因何要惹上這種人?」

  徐子陵試探道:「林香主會否因對方是川南賭坊的人而改變態度?」林朗歎道:「那要看看他們有沒有站得住腳的理由。我們烏江幫亦不是那麼好惹的,老大和解堡主一向都有交情,川南賭坊的人也要講規矩道理的。」

  徐子陵微笑道:「有林香主這番話我就成啦!如若對方只是恃強淩弱,橫蠻無理,由我把整件事攬到身上。」林朗愕然道:「弓爺犯不到這麼做吧!若弓爺有事,教我們沙老大怎向侯公子交待?」

  徐子陵知林朗因對方是川南賭坊的人而生怯意,怕把事情鬧大。遂道:「林香主不用擔心,我弓辰春在江湖混了這麼多年,甚麼惡人未見過,到時我會見機而行,絕不會留給對方任何口實。」林朗見他這麼明白事理,欣然道:「弓爺義薄雲天,確是我烏江幫的朋友。」

  徐子陵長身而起,淡然道:「讓我看看川南賭坊的人是否三頭六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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