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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卷二十二 第一章 步步驚心

  徐子陵甫踏出房門,差點想立即退返房內,那並非他忽然改變主意,又或殺機驟斂,而是因為感覺到面臨極度的危險。在剎那之間,他已知身分被識破,敵人正布下天衣無縫的絕陣,讓他自動獻身的失陷其中。

  長達七、八丈的廊道空無一人,當他把身後的門掩上時,便只有每邊四道緊閉的門,和左方東端的花窗、右方西端盡處通往樓下的梯階。晚風從東窗處徐徐吹進廊內,搖晃著照明廊道的三盞宮燈。管弦絲竹、笑語喧嘩之聲隱隱從其中五間廂房透出,西端與他們廂房處於同一邊敵人所在的廂房,更有曼妙的箏音傳來。

  表面上一切都是那麼歡欣動人,旖旎香豔,但徐子陵由《長生訣》引發的靈覺,卻使他絲毫不誤地掌握到針對他而設的重重殺機。他把刀收到背後,將動作放緩,同時腦筋飛快轉動。他眼前最大的問題是不能一走了之。除了要保護桂錫良和幸容外,還有個不懂武功的玉玲夫人。

  首先想到的是因何竟會暴露身分。魯妙子制的面具可說是全無破綻,絕對可以亂真,否則怎能騙倒祝玉妍?再緩緩來至長廊中,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西端的最後一間廂房處。就算李子通、邵令周等因他的行藏而生出疑心,亦不能百分百肯定他是由徐子陵改裝的,只要有一絲懷疑都不敢在這非常時期冒險殺他,因假若錯殺旁人,將會遭到寇仲和真正的徐子陵的報復。

  再向深處想,對李子通來說,保住江都乃頭等要務,縱使明知他是徐子陵,亦不會輕舉妄動,免致因小失大,本末倒置。排除了李子通這可能性外,就只剩下蕭銑的一方,心中同時泛起雲玉真的顏容。很多在先前仍是模糊的意念,立時清晰起來。适才他踏出房門時,感覺到有五個敵人正伏在暗處,準備予他致命一擊。兩人埋伏於西廂房門後兩旁處,而另兩人則分別藏於兩間空房的門後。

  但最具威脅的敵人,卻是伏在東端花窗之外;此人武功之高,比之他徐子陵應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幾可確定此人正是「多情公子」侯希白。這並非因雲玉真而來的聯想,而是一種感覺。一種沒法解釋的感覺,總言之他打開始便感覺到侯希白在東窗外某處對他虎視眈眈,就像那趟他在洛陽閉上眼睛,仍有如目睹侯希白和跋鋒寒兩人對壘那樣。

  至於其他四名敵人,則是因他們身體發出無形而有實的真氣,致惹起他的警覺。他甚至可測知個別敵人的強弱,甚至乎從個中微妙的變化對他們的「意圖」掌握無遺。所有這些思量和計算,以電光石火的速度閃過他的腦海,徐子陵已邁開步子,朝西廂房走去。

  敵人的殺勢立時進一步提升和凝聚,除其中一人外,都是極有節制和計算精微的,要待他踏入被圍攻的死門位時,他們的功力會剛臻至最顛峰的狀態,俾能對他作出最淩厲的攻擊,置他於萬劫不復之地。

  例外者當然是麥雲飛,他功力不但與侯希白有天壤雲泥之別,且遠遜「大力神」包讓、「惡犬」屈無懼和「亡命徒」蘇綽三人,他幾乎是立即把內功提至極限,且不能保留在那種狀態中,呈現出起伏波動的現象。徐子陵直至此刻連一個敵人的影子都未見過,卻能完全把握到敵人的虛實佈局,甚至可從而推算到當他再踏前五六步時,敵人會對他發動攻擊。

  而他更心裡明白,知道歸知道,他是絕沒有可能同時應付包括侯希白在內的五個敵人。假如是正面交鋒,就算只對付包讓、屈無懼和蘇綽,他也全無勝算。唯一的一線生機,就是利用侯希白「不能曝光」的隱秘身分。除非侯希白可肯定能「殺人滅口」,否則他絕不會現身出來與徐子陵為敵。這當然只是一種估計,如果猜錯了,他徐子陵便須以性命作抵。

  「哧!哧!哧!」徐子陵連續踏出三步,經過左邊第一道藏敵的廂房。從那放射性的橫練罡氣,可肯定門後正是一身橫練的「大力神」包讓。對方雖蓄意收斂隱藏,但怎瞞得過他近乎神異的感應靈覺。

  要知高手對壘,除了實質的動手過招外,更大的關鍵是無形的交鋒,那是精、氣、神三方面的比拚,故對徐子陵這類感覺特別靈異的高手來說,根本沒有偷襲這回事。只要對方心起殺機,立生感應。即使以楊虛彥這樣精於刺殺潛藏之道的特級高手,亦瞞他不過。何況像包讓這類並非專家,只是臨時急就的刺客。

  此時徐子陵踏出第五步,來到右邊內藏敵人的門外。眾敵的氣勢立時加速凝聚,使他準確知道再依目前速度踏出兩步,到達那「死亡點」時,敵人勢將全力出手。徐子陵感覺到在這門後該是來自「亡命徙」蘇綽鋸齒刀的鋒寒之氣,忙收攝心神,晉入無人無我、至靜至極的精神境界,再朝前邁步。生死勝敗,就決定于這兩步之間。

  ***

  風帆掉頭向梁都駛回去,寇仲與駱方立在船頭處,商討要事。駱方道:「蕭銑以手下頭號大將董景珍為帥,派出近三萬精兵進駐夷陵,還徵用民船,隨時可渡江北上。」寇仲皺眉道:「那為何他還未渡江,是否怕便宜了李子通?」

  駱方顯然答不了他的問題,搖頭道:「這個我不太清楚。不過蕭銑除顧忌杜伏威外,尚須應付洞庭的林士宏,一天未平定南方,他也難以全力北上。」寇仲苦思道:「蕭銑、朱粲及三寇究竟是甚麼關係,難道朱粲和曹應龍不知道若讓蕭銑在江北取得據點,他們以後都再不用出來混嗎?」

  駱方對這方面是熟悉多了,滔滔不絕地答道:「現時河南江北一帶,形勢複雜至前所未有的地步。自杜伏威攻下竟陵後,一直按兵不動,轉而與沈法興聯手猛攻江都,明眼人都看出他是要分東、西兩路北上。所以一旦江都失陷,他該會以竟陵作根據地向我們牧場和朱粲、曹應龍等用兵,好阻截蕭銑渡江。在這種形勢下,朱粲和曹應龍肯與蕭銑暫時合作,絕不出奇。」

  寇仲道:「但誰都知道牧場沒有爭天下的野心。對牧場有野心的人該是為取得你們的戰馬,故若真的攻陷牧場,利益將會歸誰?」駱方搔頭道:「這就不太消楚,他們自該有協議的。」

  寇仲搖頭道:「這是不會有協議的。得到以萬計的戰馬後,誰肯再交出來,所以我看蕭銑、曹應龍和朱粲仍是各懷鬼胎,各施各法,而此正是關鍵所在;也是我們的致勝要訣。我們說不定可把對付沈法興的一套,搬去對付朱粲和曹應龍,保證可鬧得他們一個個灰頭土臉。」駱方精神大振道:「甚麼方法?」

  寇仲伸手搭上他肩頭,微笑道:「回到梁都再說吧!如果今晚可安排妥當,明天我們便全速趕往牧場,那時再仔細研究好了!」心中忽然浮起商秀珣絕美的玉容,心中流過一片奇異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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