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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卷十八 第一章 語驚四座

  鞭梢交擊,發出一下清脆激響。王薄長笑聲中,左袖射出長達丈許的一截長鞭,似乎被對手的反震力撞得變成一條九彎十曲的長蛇,但波動的幅度大得不合常理;因為以他剛才表現出的功力,該可穩勝尉遲敬德一籌的。反是這年輕高手的歸藏鞭,像是氣勢如虹,回轉繞至,惡龍般往敵手噬去。

  變化倏生。王薄迅往左移,細如人指的定世鞭以肉眼難以看清楚的高速,作螺旋形的前進,電光石火般一下子便把歸藏鞭纏個結實,接著往後疾退,不但避過鞭梢的進擊,還把對方的鞭子拉個筆直。同一時間,另一條定世鞭從袖內鑽出,先溜到地上,再竄往對手,到離敵雙腳五尺許處時,有如毒蛇昂首吐舌般,電疾的朝尉遲敬德小腹戳去。那種把細軟長鞭控制得像活了過來、隨心所欲的境界,確教人歎為觀止。

  今趟連李世民都要臉色微變。王薄功力之高,實力之強,確是名不虛傳。尉遲敬德卻是夷然不懼,閃電橫移後仰,借著兩鞭纏拉的力度,就以王薄為中心,陀螺般轉了半個大圈,接著竟往王薄疾沖過去。糾纏的兩鞭立時生起不斷擴大的波浪紋樣。

  王薄冷哼了一聲。他已藉鞭子向對方攻出十多重內勁,震得敵人血氣翻騰,但尉遲敬德韌力之強,亦出他意料之外,使他心中萌生殺機。假以時日,總有一天尉遲敬德會超越于他,成為新一代的鞭王。

  右定世鞭縮回袖內。王薄坐馬沉腰,定世鞭再次抖直,氣貫鞭梢,立時把尉遲敬德硬「推」回去。正要催勁施展殺手時,尉遲敬德的歸藏鞭隨著急退的步勢,倏地與他的鞭子分離,變回十多個鞭圈的握在手上,人剛好退到榮鳳祥之旁。拱手施禮道:「王公的鞭法確是獨步江湖,天下無出其右。敬德今晚獲益匪淺,他日有成,實拜王公之賜。」王薄暗叫可惜,表面只有裝出豁達大度的模樣,鞭收袖內,呵呵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王某老啦!」

  采聲雷動中,榮鳳祥擺出主人家的身分,殷勤伺候兩人歸席。侯希白卻於此時到了外面的園子去。此時榮蛟蛟、董淑妮等一眾年輕小輩擁到榮鳳祥那席處,向壽星公敬酒,歡騰熱烈的氣氛,代替了早先的鞭風掌影。輪翻敬酒後,榮鳳祥在一眾小輩的簇擁下,往前兩堂應酬去了。

  ***

  鄭石如仍隔著寇仲向尚秀芳表現他的才情,不過他確是博學多才,從講唱文學如變文、經文、詞文、詩、書、賦等到樂舞、百戲、酒令伎藝,以至乎曲詞的創作,傳奇的興起,敘事詩的發展,隨手拈來,均說得生動入微而有見地。寇仲雖對他心存敵意,如他與陰癸派有密切的關係,亦不得不承認他在這方面的識見可穩作白老夫子的師公,即是他寇仲太師公的級數。

  更令他驚異的是尚秀芳在對答上一點不遜色于對方,顯示出她在各方面的識見均不下於這「河南狂士」鄭石如,又有意無意把問題帶出,讓席上各仕女參加討論,令座上氣氛更為熾烈。寇仲卻半句話都插不上口。他特別留意白清兒的反應,發覺她對鄭石如向尚秀芳的殷勤討好不但沒有妒忌,還不時助上一臂之力,使寇仲對他兩人間的關係更感撲朔迷離。

  鄭淑明和雲玉真都較少發言,只是不時拿俏目來瞧寇仲,看得他頗為不自在。此時尚秀芳身旁一位叫淩偉的年輕公子,正暢論當時開始流行的「綺羅人物畫」。此子是北方米行社邑長淩謀的公子,他的老爹與榮鳳祥同席,由此可見其地位身分。

  行業性的結社,是商業發展的產品,同行業者多結成社邑、義邑、義社等自發性的民間組織,藉以壯大聲勢和影響力。同時厘定統一價錢,避免惡性競爭。像米、絹、帛、鹽這類大社邑,組織更為嚴密,入社有一定的資格審定和手續,而一經入社,往往不許輕易退社,甚至有父死子繼的規定。

  能當上社長邑長者,除了出色當行外,還要在黑白兩道都吃得開,人緣夠廣。沒有這些社邑的支持,任何政權都難以站穩,像榮鳳祥便是北方賭業的社長,連洛陽幫都要找他出來代上官龍作老大,可見他德望之高。

  只聽淩偉道:「前代仕女圖,多為烈女或孝女,寓有教誡之意。現今仕女的繪畫卻不拘一格,遊春、搗練、攬照、憑欄、下棋,甚至出浴都可入畫。小弟曾慕西蜀『川樣美人』之名,親往搜羅,喜得三畫,無不畫功精細,所采『琴絲描』法,細勁有力,溫軟動人,使畫中美女呼之欲出。秀芳小姐若明天有空,能到在下寒舍鑒賞,在下必倒履相迎。」寇仲心中暗笑,看來鄭石如遇上另一個公開追求者了。

  這米行大豪之子生得儀容俊偉,風度翩翩,談吐不俗。雖不及侯希白那級數,卻是同一類型能輕易討得女性歡心的男子。不知是否因約了寇仲,尚秀芳對他的邀請毫不動心,黛眉輕蹙地「噯喲」一聲道:「淩公子真個客氣和賞臉,不過要待我下趟到洛陽才行哩!」鄭石如不待淩偉有機會再下水磨功夫,笑道:「寇兄對『綺羅人物』畫又有甚麼高見呢?」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寇仲身上,皆因自開始談文論藝後,他便像變了個啞巴般,沒作半聲。寇仲心內連鄭石如的祖宗十八代都罵齊,心中此時只能想起侯希白筆下的扇面美女,卻擺出從容不迫的神態,微笑道:「我對書畫是門外漢,那會有甚麼卓論高見。只知好的畫下筆必須像用刀般力求準確,不多一分,不少半毫,筆到像成,刻劃入微,此番管見,諒要貽笑方家呢!」

  尚秀芳動容道:「寇公子說這番話時,既透露出一種深刻的感情,又是見解獨特,豈是外行人的說話。」寇仲尚未來得及沾沾自喜,白清兒抿嘴一笑,嬌聲嗲氣的道:「原來寇公子是鑒畫的大家,不知寇公子對用色方面又有甚麼高見?」

  寇仲心知肚明她是要助鄭石如一臂之力,好讓自己在尚秀芳面前出醜,而他連色彩用甚麼材料製成或在繪畫能起甚麼作用,都一無所知。最糟是他唯一認識的只有出自侯希白妙手繪成的美人畫,卻全是水墨作品,半點色彩都沒有,簡直評無可評,說無可說。幸好若論急才,他卻是一等一的高手,硬架不行,便來一招卸訣,故意肅容道:「只聽清兒夫人這番話,便知夫人乃丹青高手,不知小弟有否猜錯?」

  白清兒微一愕然,那想得到寇仲不但曾到過她的畫室,還曾偷偷躲進她放畫紙的大櫃去,好一會才大惑不解道:「妾身確曾習畫,卻非是甚麼高手,寇公子是憑那一方面作出如此猜測?」

  寇仲見連鄭淑明都瞪大烏溜溜的眼睛瞧自己,心中好笑。先向尚秀芳和雲玉真各贈一個燦爛的笑容,才好整以暇的道:「這道理是簡單非常,就像愛好劍術的人,才會對如何用劍的竅訣生出興趣。坦白說,我對甚麼娘!噢!不是甚麼娘,而是對繪畫只止於欣賞而已。愚見以為,無須用色而生出色彩繽紛效果的畫才是畫道最高的意境,不信的話可請侯兄把他的摺扇打開來看看。哈!一說曹操,曹操就來了。」眾人循他目光瞧去,果見侯希白瀟灑的身形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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