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2 | 上頁 下頁 |
二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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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重重籲出一口充滿離情別緒的心頭悶氣,苦澀地道:「生離死別,竟是如此令人神傷。娘的去世,跋鋒寒的遠離,都是那麼令人難舍,偏又沒法改變。若非芭黛兒那婆娘,恐怕老跋仍會陪我們多玩一陣子的。」見到徐子陵若有所思的樣子,似是沒有聽到自己的話,奇道:「你在想甚麼?是否在奇怪沒有人跟蹤我們。其實理該如此,試問現在誰想來惹我們,不好好三思怎行?」 徐子陵搖頭道:「我忽然想起素姐,心中感到不快樂。」寇仲色變道:「你不要嚇我!」 徐子陵歎道:「或者是因見回李靖引致吧!殺了宇文化及後,我便回去找素姐,看看香玉山究是如何對她?哼!」寇仲沉吟半晌,道:「也該是時候給你引見王世充了!」 徐子陵露出煩厭之色,搖頭道:「我今天仍不想見這種人,你先回城吧!我想騎一回馬兒,不知如何,心中總有些鬱悶的感覺。」寇仲愕然道:「不是走火入魔的先兆吧?」 徐子陵笑駡道:「去你的走火入魔。現在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別忘了正午宋魯在董家酒樓擺下酒席恭候我們,滾去見你的王世充和淑妮妹吧!」說畢策馬逕自去了。寇仲呆了半晌,才苦笑搖頭,自行回城。 淨念禪院聳立山上,氣象森肅。徐子陵跳下馬來,攬著馬頸,哄孩子般說了一番親熱話後,任它自行吃草,自己則向禪院的山門入口處掠去。過了刻有「淨念禪院」的牌坊後,長而陡峭的石階直延至山頂,令人有登天升赴「彼岸」的感覺。徐子陵下意識地摸摸身藏的面具,還有魯妙子送贈有關建築、天星等秘卷,心中暗歎一口氣。自盜取和氏璧後,他們便把這些東西埋在秘處,剛才方始取回。 收攝心神,徐子陵拾級登階。「當!當!當!」悠揚的鐘聲,從山上飄送下來。徐子陵心頭一片平靜,縱目欣賞四周峰巒奇秀、林木茂密的山景,暗忖此寺座落此山之頂,自有一定的道理。仰首上望,可見從林木間透出來的佛塔和鐘樓。由於看了魯妙子的心得,對建築學他已有很好的基礎,遂能以內行人的眼光觀賞。 佛塔大部份以大青石砌成,結構複雜,八角九層,四面辟門,塔身的雕刻絢麗異常,四周的卷門上佈滿了龍、虎、佛、菩薩、力士、伎樂、飛天等宗教物事,神采飛揚,栩栩如生。塔剎卻是鐵制的,有鐵鍊八條分別拉往塔頂八角。下五層的級階設於塔內,由第五層開始,卻沿塔身外簷盤旋到頂層,這種佈局在佛塔建築中實屬罕見。尤其那高大華麗的鐵剎,俊秀挺拔,突出于山林之上,宛如刺破青天。 徐子陵之所以這麼留意淨念禪院的建築,只是想印證早前對禪院的一個印象,就是此寺處處均不依常規,隱有自成一格的氣派。最使他驚異處就是建築的裝飾在極盡華美的佈置裡,卻仍能予人一種簡樸歸真的感覺,就像一位盛裝的美女,雖是華衣麗服,但由於不施脂粉,故可保持著麗質天生的自然美。 石階已盡,徐子陵抵達第二重山門。門上方額書有「入者有緣」四字,兩邊則鐫刻對聯:「暮鼓晨鐘驚醒世間名利客,經聲佛號喚回苦海夢迷人。」 徐子陵嘴角飄出一絲苦笑,心想若寇仲是名利客,那自己定是夢迷人。兩個都是在這人世間的苦海掙扎浮沉,身不由己。再歎一口後,步入山門。 第一座面闊七間的大殿矗立門後的廣場上,兩名老僧正在打掃落葉,對他這來客的闖入不聞不問。徐子陵也是奇怪,對此仿覺理所當然的,負手油然朝這居於中軸線上的首座主體建築行去。殿內香煙盈逸,從供奉在南端的三座佛像前的三腳爐鼎中嫋嫋騰升。 他對佛教認識不多,只知中間戴金冠慈祥端莊的是毗盧遮那佛,兩側的佛像就不甚了了。更吸引他的是殿內沿牆環列的數十尊羅漢塑像,千姿百態,無一雷同。撐起大殿的八根立柱和柱礎,均精雕細琢,配上疏朗雄大的彩繪斗拱,出簷深遠,簷角高翹,合而營造出寺院那種深遠肅穆的氣氛,充滿宗教的感染力。 一聲佛號,來自身後,接著有人道:「徐施主大駕光臨,不知所為何事?」徐子陵認得聲音,頭也不回的道:「不嗔大師,請問左右兩佛是何名稱?」 四大護法之首的不嗔答道:「左是藥師佛,右是阿彌陀佛。徐施主既不知佛,故入寺不拜也是合理。」徐子陵瀟灑地轉過身來,朝雙目低垂,合什持珠的不嗔微笑道:「在下雖對佛所知不多,但卻知諸法為心。跪地膜拜只是表面的形式,當不能以此來判斷一個人對佛的誠意吧!」 不嗔睜眼朝他瞧來,閃過驚異神色,淡然道:「所謂有諸內而形於外,故佛有佛相。施主之語,或者只能適用于施主吧!那要問問施主的本心了。」他雖沒有直接說出來,但背後的意思卻明顯不過,就是指徐子陵口不對心,砌詞狡辯。其中當然牽扯到和氏璧的事上。 徐子陵胸懷磊落,怎會介懷,道出來意道:「在下這次來訪,是欲與師小姐見上一面,解決一些事情。」不嗔用神打量他半晌,好一會才道:「施主請!」領頭步出殿門。徐子陵心想又會這麼順利的,忙隨他去了。 *** 寇仲策馬直入皇城,到了尚書府外才甩鐙下馬,尚未登盡臺階,一身勁裝的董淑妮夾著香風從府門內沖出,杏目圓瞪的嬌叱道:「沒膽鬼!跟我來!」寇仲見把門的衛士無不拏眼瞪著他們,大感尷尬,只好隨她入府。董淑妮走進西廳,把所有婢僕全部逐出後,指著靠窗的椅子,氣鼓鼓道:「你給我坐在那裡!」 寇仲亦是心中有氣,不悅道:「我是你的奴隸嗎?有甚麼事便快說出來,本少爺今天很忙。」董淑妮怎想得到寇仲敢頂撞她,氣得兩眼大睜,戟指罵道:「你這沒良心的人,竟敢用這種口氣和人家說話。」坦白說,即使她狀若發瘋的雌虎,但仍是那麼嬌俏豔麗,姿態動人,別有一番姣媚味兒。尤其那挺起酥胸兩手扠著小蠻腰的姿勢,更是引人之極。 寇仲見她氣得秀目通紅,珠淚欲滴,心中的氣頓時消去大半。又暗忖自己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犯不著和她計較。哈哈一笑道:「坐便坐吧!有甚麼大不了的。」坐好後,拍拍大腿道:「董小姐要不要坐上這張世上最舒服的椅子。」 董淑妮狠狠盯了他好半晌,跺足大嗔道:「我先和你算舊賬,那晚你滾到那裡去了?」寇仲攤手道:「我聽聞榮鳳祥明晚才擺壽酒,故以為小姐一時口快說錯日子,兼之也真有點事,嘻!你明白啦!」他再不想和她糾纏下去,遂點醒她自己已識破她的奸謀,教她知難而退。 董淑妮旋風般來到他身前,玉腿差點碰上他的雙膝始停了下來,大發雌威的罵道:「見你寇仲的大頭鬼,人家的壽酒是連擺七天的,否則怎叫得做大壽。」寇仲差點語塞,幸好眉頭一皺,計上心頭,乘機詐她一記,苦笑道:「小妮妮不要再耍我了!我和虛彥兄是不打不相識,現在已成莫逆。他還把所有事和盤托上。哈!待會我便去榮府找他,你要不要一道去?」 董淑妮如遭雷殛,連退三步,俏臉轉白,不能相信地囁嚅道:「他……他真的……」寇仲心笑任你如何狡猾,始終嫩了一點,一下子便露出狐狸尾巴,讓自己證實了純屬憑空猜想的事。拍拍衣衫長身而起道:「待會我們再親熱吧!」隨著笑嘻嘻的得意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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