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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2 | 上頁 下頁
一四二


  董淑妮大嗔道:「有甚麼好大驚小怪的。難道你要我去嫁給好色的李老頭嗎?」寇仲心中一震,徐子陵猜得不錯,李淵和王世充為了對付現時聲勢最盛的李密,正進行一場政治婚姻的交易,「貨物」就是洛陽豔名四播的董淑妮。去了西顧之憂,王世充才能放手與李密周旋,而李家亦樂得坐山觀虎鬥。這一切正是由李世民策劃的,只是他想不到自己會成為被師妃暄挑選的人,種下異日與李建成爭帝位的危機。

  李建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以他一貫驕橫任性,當然不是易與。故只要把這消息泄出去,傳入李建成耳中,李閥勢難再保持精誠團結的局面。只恨如此妙計,卻不能實行,因為徐子陵絕不歡喜自己用這種手段。何況消息還是由他而來。一切只好順其自然去發展。紙終包不住火,李建成早晚會知道此事。

  城門在望,董淑妮扯停了他,試探道:「你想到辦法了嗎?」寇仲從思索中驚醒過來,敷衍道:「這牽涉到很多複雜的問題,今晚再說吧!」

  董淑妮怎知他腦袋中轉著的事,完全與私奔沒有關係,喜道:「今晚你戌時初刻就在榮鳳祥的府第後門處等人家,我設法溜出來,不見不散。」寇仲愕然道:「榮鳳祥是甚麼傢伙,他住在那裡,今晚你到那裡幹甚麼?」

  董淑妮沒好氣道:「榮鳳祥這麼有名的人你都不曉得,還敢到洛陽來混?他在洛陽有財有勢,大舅父也忌他三分,這裡十家賭場有八家是他開的。他女兒榮姣姣與奴家合稱『洛陽雙豔』,今天是他五十大壽的好日子,所以在家擺壽酒,明白嗎?」寇仲笑道:「既是江湖名人,我當然懂得如何找到他的府第,不過你溜出來時若不見我,最好找第二個人和你私奔,因為我可能已給一群兇惡的師姑和尚圍毆致死哩!」再不和她瞎纏下去,飛快溜了,氣得董淑妮猛踩腳,卻又拿他沒法。

  ***

  紙團被運功搓成粉碎,隨風灑往洛水。陽光照射下的洛水閃閃生輝,客船貨船往來不絕。徐子陵坐在洛水岸堤上,沐浴在陽光下,說不出的寫意,一點不把因和氏璧而來的煩惱擺在心頭。他清楚知道自己經過昨晚奇異的際遇後,在武道的追求上已踏出無比重要的一步。否則現在肯定沒有命在此享受陽光和鬧市中別有天地的寧靜。

  左方遠處橫跨洛河的天津橋人車漸多,但卻像是另一世界,與此刻此地的他完全沒有關係。就在此時,後方有人迫近。徐子陵不用轉頭去看,也知得來人是李靖,暗自歎了一口氣。李靖來到他身旁坐下,凝望洛水,歎了一口氣道:「把東西交出來吧!」徐子陵淡淡道:「你何時成了師妃暄的發言人?」

  李靖苦澀地道:「我知你因素妹而惱我。可是我一向只把她視為好妹子,從沒想過男女之私。就像你和寇仲是我的好兄弟那樣,所以我現在亦不得不來勸你們物歸原主。」徐子陵冷笑道:「任何人要做一件事,或不做某一件事,都很易找到說詞和藉口。不過這種事外人實難干預。我只想問你一句話,李世民曾否派楊虛彥去刺殺香玉山?」

  李靖想不到他有此一問,呆了半晌,才道:「這牽涉到秦王的機密,我李靖食人俸祿,有些事很難說出口來。」事實上他已等若間接承認了。徐子陵沉聲道:「現在又是否李世民教你來勸我把東西交出來?」

  李靖不悅道:「秦王豈是這種人,而且他對和氏璧根本沒有覬覦之心。我只是為你們擔心,也只有我才知你有化身成其他人的本領,但卻只能藏在心裡,不敢告訴秦王,你該明白我是左右為難吧!」徐子陵哈哈笑道:「我們已再不是兄弟了,你愛怎麼做悉隨尊便。」

  李靖歎道:「我明白你們的心情。事實上我亦因由于素妹的事和你們產生誤會而很不好過。不過公還公,私還私,和氏璧乃絕不可碰的東西,得了對你們亦沒有任何好處;甚至你送人也沒有人敢要,這是何苦來由?」對李靖的苦口婆心,徐子陵只感一陣煩厭,冷然道:「假若李世民對和氏璧沒有興趣,而我們又恩清義絕,我們間怕再沒有甚麼可談了吧?」

  李靖猛地起立,虎軀挺直,雙目寒芒閃動,凝望對岸重重延展的房舍,沉聲道:「子陵既執意如此,我亦無話可說。不過無論你怎樣說,大家終曾做過兄弟,我有幾句說話,希望你能聽得入耳。」徐子陵想起當年共患難的日子,心中一陣感觸,苦笑道:「請說吧!」

  李靖道:「當今天下,四分五裂,戰禍連綿,最終受苦的都是平民百姓,我等有志之士,必須擇明主而事之,使天下重歸一統。而經我多番觀察,只有秦王才配稱這麼個人,師妃暄的看法亦與我並無二致。這樣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大義當前,甚麼私人的情份都該擱置一旁。」

  徐子陵知他看穿了有野心的是寇仲而非他,所以才有這番說話。搖頭歎道:「誰是救世明主,恐怕只有經時間考驗才能證明,而說到底也就是爭天下那麼簡單的一回事。若你的說話只是在這題目上繞圈子,不說也罷。我徐子陵沒有興趣去伺候任何人,這叫人各有志。」李靖哈哈一笑,連說了幾聲「好」後,灑然去了。

  ***

  寇仲匆匆離開皇城,趕去與徐子陵和跋鋒寒會合。事情的發展出人意表地急轉直下。首先了空大師通過好友王薄,把事情公然抖了出來。這看似魯莽衝動的一著,實是深思熟慮下的高明策略。說不定是師妃暄在背後主使的。此計之妙,可令任何盜得和氏璧的人變為「不法之徒」,且成為各方勢力的公敵。其次則是藉此把一向心儀慈航靜齋的白道門派,統一在一個共同目標之下。

  師妃暄乃方外之人,自不宜直接捲入塵世的紛爭中,於是通過放棄爭做皇帝的王薄來聯絡白道的各股力量,那時只要找回和氏璧,再經她賜與被揀選的人,勢將更為哄動。她當然不知道和氏璧已完蛋大吉。現在就算把他們三人煎皮拆骨,都迫不出和氏璧來。哈!想想都覺得非常好笑。

  正要轉進大街時,前面人影一閃,攔著去路。寇仲定神一看。原來是一個師爺模樣的文士,正一邊撚弄嘴唇上的胡髭,一邊朝他點頭微笑。不過這人的兩撇鬍子配著他帶著病態的蒼白臉容,卻是極不相稱。使他顯得既輕浮,又有種故弄玄虛的神態。他的眼睛更有種不討人歡喜的黃色,眼肚浮腫,一派酒色過度的模樣。但寇仲卻可肯定對方是一等一的高手,至少是接近邊不負那種級數的。那純粹是高手相遇的直覺,不用甚麼道理去支持。

  寇仲暗叫「人不可以貌相」時,這病鬼模樣的中年男子施禮道:「在下『病書生』京兆寧,乃知世郎府中的食客,今奉知世郎之命,想請寇公子到知世郎的座駕舟上一敘。」寇仲訝道:「你憑甚麼知道我是那什麼寇公子呢?我們該是首次碰頭吧?」

  京兆寧哈哈一笑道:「你寇公子這種人才,萬中無一,只要經人指點出來,怎會有認不出來的道理?寇公子說笑啦。」寇仲頹然歎道:「看來又是為了和氏璧。我今天不知走了甚麼黴運,總言之這黑鍋我是背定哩!不過現在我有急事要辦,更不想送羊入虎口,待我弄清楚一些問題後,再去拜會王公如何。」

  京兆寧皺眉道:「公子實在教在下為難。請不到寇公子的大駕,回去在下如何向知世郎交待。」寇仲光火道:「我現在已煩得腦袋出煙,如果連你怎樣向人交待的事也要算入我那條數內,是否想迫死我?」

  京兆寧啞然失笑道:「寇兄勿要動氣,我只是想寇兄去見見知世郎,或是讓知世郎來找寇兄。有甚麼不妥的,你們大家就當面談妥。只要坦誠相對,依足江湖規矩,有甚麼事值得為此煩惱,或是不能解決的呢?」寇仲見他既不動氣,說話句句軟中帶硬,表面客氣有禮,暗裡卻利如刀刃,心叫厲害,從容一笑道:「以王公的威望,自應由本小子去拜訪他。京兄既提到武林規矩,便該知若沒有真憑實據,絕不能硬指和氏璧是在小弟身上。」

  京兆寧哈哈笑道:「寇兄真是有趣,快人快語。那我京兆寧亦不轉彎抹角,我們有的是二百多個人證,只要你們三人一起現身,自有人出來分別真偽。佛門不打誑語,淨念禪院的大師你們該信得過吧?」寇仲心中叫苦,表面卻裝出大喜神色,笑道:「那就最好不過,真相終可水落石出,大白於天下。今天黃昏前我們就三個人連袂去拜會王公,請問王公的貴舟泊在那個碼頭呢?」京兆寧說出了地點後,寇仲心中連叫幾聲娘後,一溜煙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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