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大唐雙龍傳2 | 上頁 下頁 |
一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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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回到廂房時,跋鋒寒呆坐不語,徐子陵則卓立露臺的欄杆前,仰首望天,衣袂飛揚,自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孤高不群的氣魄。跋鋒寒見他回來,笑道:「給我看看臉上是否多了宋二小姐的掌印。」寇仲在跋鋒寒對面坐下,像身疲力累的戰士般先瞪了跋鋒寒一眼,然後盯著徐子陵的背影,怨道:「剛才我在外面鬧得曼清院都差點塌下來,你兩個仍不出來援手,還說甚麼一世人兩兄弟。唉!這就叫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跋鋒寒啞然笑道:「仲少你動過那只手呢?若只是舌戰,你何需別人助拳。」徐子陵背著他冷然道:「我們正希望他們動手,所以故意避而不出,讓他們更沒有顧忌。」 寇仲嘻嘻笑道:「我也只是說說笑。咦!剛才我們說到那裡呢?美女真不好,最易令人忘記事情的。」跋鋒寒道:「不要裝蒜了,你究竟想到甚麼對付上官龍的妙計呢?」 寇仲一拍額頭,裝模作樣的道:「啊!終於記起了!」倏地坐直身體,大喝道:「上官龍何在!祝玉妍揀得你作陰癸派在洛陽的臥底,應該會有兩下子,可敢立即上來決一死戰!」這番話是以螺旋勁迫出,立時傳遍「留聽閣」四座三重樓的每一個角落。跋鋒寒和徐子陵也是奇怪,像完全聽不到寇仲出人意表的說話般,把原本的姿態和表情保持延續。 整個留聽閣倏地人聲漸斂,到寇仲說到最後三句時,已靜至鴉雀無聲,針落可聞的地步。千百道目光由左右和對面重樓每座廂房的望台往他們的廂房投過來。一陣緊張得令人窒息的沉默後,一把威嚴但又無比陰柔的男聲在他們那重樓的底層傳上來道:「只是你如此含血噴人,我上官龍便絕不會放過你。」 徐子陵冷然道:「我們這裡有三個人,任你挑那一個都行。但這種特別優待,只會贈給陰癸派的妖人,皆因人人都得而誅之。」聲音揚而不亢,響而不銳,卻清晰地送進每一個與會者的耳內。寇仲此計確是妙至毫巔,當場揭穿上官龍的身分,教沒人敢插手其中。上官龍在騎虎難下的情況下,只有挺身出戰一途。而徐子陵這番話更像劍般鋒利,只要上官龍忍不住發作,便等若間接承認了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陰癸派妖人。 曲傲的聲音從同一個地方響起,先是一陣震耳大笑,然後喝道:「這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寇小子和徐小子你兩人一起下來吧!既可省我分兩次動手,又可作大戰前的熱身。」曲傲不愧老孤狸,只寥寥數語,便將他們早先造成的聲勢完全壓下去。跋鋒寒啞然笑道:「曲傲你已是我跋鋒寒的。卻想有像上官幫主的優待,那怎麼成?」 這幾句刻薄之極,四邊重樓頓時爆起一陣哄笑,大大沖淡了劍拔弩張的氣氛。以曲傲的修養,仍忍不住怒喝道:「跋鋒寒你今晚若有命離開曼清院,我曲傲兩字以後就倒轉來寫。」眾人又靜了下來。寇仲哈哈笑道:「這真是奇哉怪也。上趟老曲你單對單仍沒有能力收拾鋒寒兄,為何現在又忽然有了?是否感到把名字掉轉來寫較有新鮮感兒。不過現在仍未是輪到你老兄出手的時候,因為剛才我猜拳猜贏了跋鋒寒,故而上官幫主該拏到頭籌。」 曲傲頓時語塞,更使眾人都知曲傲沒曾勝得跋鋒寒是確有其事,心內的震駭,不用說都可想像得到。要知曲傲的威望雖及不上稱雄域外的「武尊」畢玄,但也是所差無幾。跋鋒寒雖是近年崛起于中外武林彗星般的超卓人物,但終是後起之秀。實難與曲傲這種成名了數十年的宗師級人物相媲美。故此真如寇仲所言,曲傲在單對單的情況下盡全力也收拾不了跋鋒寒,那自是震驚天下的轟動事件。 曲傲這下真叫啞子吃黃蓮,若否認就是講大話,不否認臉上又掛不住。符真難聽的聲音,從左鄰第三間廂房傳過來道:「曲老師憐你們年少無知,故此放你三人一馬,仍不知感激,實是可笑之極。」寇仲訝道:「符老師你的隱身功夫定比你追不上人的失蹤術高明萬倍,否則為何以老曲和老跋兩人的修為,仍不知你在旁窺伺,連『年少無知』這種微妙的情況都看個明察秋毫。誰人敢不服你!」 聲音回蕩於四座重樓圍起的廣闊空間和魚池園地之上,頓時又觸發起另一股笑浪。當然亦有人為寇仲等三人擔心,一下子開罪了這多方面勢力,可不是好玩的。但符真卻立時作聲不得。難道他能說自己真的在旁窺看嗎?但若答案是「否」,他憑甚麼資格說出剛才那番話? 一陣激烈的掌聲從遙對的廂房傳過來,只聽劉黑闥的聲音道:「說得好,我劉黑闥心中有個疑問,就是為何寇兄認為上官幫主另一個秘密身分乃陰癸派的妖人呢?」聽留閣再靜下來。上官龍在寇仲回答前,插入道:「清者自清,若再有人以此來誣衊本人,休怪我上官龍不留情臉。」 左面的重樓第三層中間一個廂房傳出一聲冷哼,有人哂道:「既是清者自清,為何又怕人說出來?」寇仲鼓掌笑道:「這才真是說得好。這位朋友高姓大名,說出來看上官幫主敢否尋你晦氣?」 那人大笑道:「本人邢漠飛,乃伏騫王子的首席先鋒將,比他早到一步,上官幫主請勿忘記了。」眾人又立即起哄。嗡嗡之聲,像浪潮般起伏著。只看伏騫手下的豪氣,便可想見他的威風。 上官龍正難以下臺時,寇仲又叫陣道:「在尚小姐的好戲開鑼前,上官幫主有沒有意思和小弟先玩一場,為四方君子解解悶兒?」一把嬌甜的女聲欣然道:「說得真動聽,寇仲你是最討我歡喜的哩!」眾人為之譁然。這時代雖因胡風東來,風氣開放,但一個女兒家在這種數百人聚集的場合下,公然示愛,終是驚世駭俗的事。更奇怪是此女賣弄了一手,以內功弄得聲音忽東忽西,飄忽無定,教人難以把握她的位置。 跋鋒寒兩眼上翻,低歎道:「又來了!」寇仲和徐子陵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因為那正是淳於薇的聲音。不用說拓跋玉亦到了。他們就像吊靴鬼般永遠跟著跋鋒寒。 右方底層廂房響起一把蒼老的聲音道:「本人乃『洛陽八士』的祈八州,這次知世郎在聽留閣舉行英雄宴,一切安排打點,全由老夫負責。王公既然未到,老夫該有資格說兩句話吧。」此人說話老氣橫秋,恃老賣老,令人生出聽他說話有費時失事的煩厭。寇仲彈了起來,大喝道:「時間無多,上官龍你是否仍要做縮頭烏龜?」掠到徐子陵旁,縱身而起,再一連三個空翻,越過十多丈的空間,落到正中魚池另一方邊沿的池堤上。 喝采之聲,轟然響起。寇仲昂然而立,抱舉致禮,頓時又惹來另一陣打氣之聲。徐子陵環目一掃,見到百多個廂房內的人紛紛起立,移往望台欄前,好一睹寇仲的風采,回頭向跋鋒寒笑道:「這小子恁地威風,竟搶了鋒寒兄的頭籌。」跋鋒寒雙目神光電射,瞧往園中的寇仲,搖頭歎道:「若我是上官龍,怎都不會迎戰。」 徐子陵點頭同意。一聲有若平地焦雷的暴喝在此時響起,接著人影一閃,上官龍終現身場上,躍落離魚池三丈許處的碎石路處,隔著水池與寇仲遙遙對峙,手提龍頭鋼杖,亦有一番氣勢。這位洛陽幫主年在五十許間,長了一對招風耳,身材不高,卻予人強橫扎實的感覺。但其華衣麗服,配上帶點蒼白的臉容,浮腫的眼肚,明眼人一看便知他長期沉於酒色之中。此時他雙目射出狠毒神色,冷哼道:「你說我是陰癸派的人,究竟有何憑據。」 人聲漸斂。人人屏息靜氣,看寇仲如何回答。江湖上雖千派萬門,但若論聲名之惡,必無過於陰癸派。這不但因為派中人手段兇殘邪惡,更因其練功方式專走邪門,與正宗內功心法大相徑庭,故為江湖中人鄙棄,只是奈何他們不得而已!假若寇仲能證實上官龍的真正身分,休想他的手下再奉他為幫主。 「鏘!」寇仲掣出井中月,哈哈笑道:「要證據還不容易,若我十招之內,仍未能逼得上官幫主露出馬腳,寇某願向幫主斟茶認錯。」上官龍立時放下心來。因他認為寇仲此著雖是高明之極,但卻絕不能在他身上生效。為了掩藏本身的魔功,這十多年來他痛下苦功,創出「迎風杖法」一百零二式,寇仲若想在十招之內迫他露出尾巴,只是癡人說夢。從邊不負和婠婠的口中,他對寇仲的功力深淺早有個譜兒。自問怎都可擋他百來招,甚至還有取勝的機會。 上官龍的龍頭杖在地上頓了一記,發出悶雷般的震鳴,整個中園亦像晃動了一下。眾人想不到他的功力如此深厚,不由都為寇仲擔心起來。上面廂房的跋鋒寒愕然道:「仲少似乎把話說得太滿了。」徐子陵搖頭道:「我們的功夫是給逼出來的,仲少定有他的一套。」 上官龍的大笑響徹中園的上空,一連叫了幾聲「好」,然後道:「寇仲你勿要賴帳,動手吧!」舌戰終於變成決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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