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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第四章 奇女青璿

  歐陽希夷向前跨了三步,把與跋鋒寒的距離縮短至兩丈。他步伐間的氣勢,加上他雄偉如山的身材,淩厲的眼神,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令人無可抗禦的氣度。跋鋒寒嘴角仍掛著一絲笑意,負在身後的手拽起了外袍下襬,分別握在刀把與劍柄處,使人不知他要用刀還是要用劍,又或刀劍並用。

  歐陽希夷突地立定,仰天長笑,登時整座巨廳都像簌簌地顫抖起來。「鏘!」跋鋒寒右手把刀拔出來了少許,立即生出一股淩厲無匹的刀氣,抗衡歐陽希夷的氣勢。氣溫忽若驟降了許多。寇仲和徐子陵卻是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高手是以這樣的形式交鋒。歐陽希夷脊骨一挺,整個人似忽變得更高大了,這才微俯往前。就在這一剎那,跋鋒寒刀已脫鞘而出,化作一道長虹,主動出擊。歐陽希夷亦於同一時間,掣劍出擊。兩股無形無聲的劍氣刀芒,在刀劍相觸前,絞擊在一起,接著才傳來毫無花假的硬拚後一下激響震鳴。

  跋鋒寒倏地飄退,橫刀而立。只見他仍是閒逸如常,臉帶微笑,而以他毫不遜色於這威猛前輩高手的虎軀仍站得穩定硬朗,便不會教人覺得他是被對方迫退。歐陽希夷雄立不動,只是上身微微往後一晃,臉上現出難以相信的神色。在場賓客,無不動容。誰想得到這年紀不過二十來歲的跋鋒寒,竟能硬架歐陽希夷的全力一劍!

  跋鋒寒在全場注目下,仰天長笑道:「好劍,想不到我跋鋒寒甫抵中原,便得遇高手,領教了!」話聲才落,他竟再主動進擊。王世充和王通交換了個眼色,不但看出對方心中的震駭,還看出對方生出的殺機。此子不除,說不定就是另一個畢玄。

  歐陽希夷亦和他們生出同樣心意,且比他們更清楚這跋鋒寒實是繼畢玄後突厥最厲害的人物。這般年紀,但武功已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而憑他觀人之術,更知此子乃天生冷酷無情之輩,這種人若作起惡來,為禍最大。意到手動,歐陽希夷冷哼一聲,一劍迎向對方由左側畫來的一刀劈去。這一劍看來平平無奇,但實是歐陽希夷一生功力所聚,達到了化腐朽為神奇,大巧若拙的境界。即管「武尊」畢玄親來,諒亦不敢等閒視之。

  歐陽希夷的「沉沙劍法」專講氣勢,置諸于死地而後生,勝敗決於數招之內。這刻動了殺機,出手又與剛才試探的一劍不同。跋鋒寒雙目神光閃閃,腳下踏著奇異的步法,只在丈許的距離遊走,使人感到他並非直線進擊,而是不斷改變角度方向,但偏又好像只是直線疾進。那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只是旁觀已教人感到頭痛,與他正面對敵者的感受如何,更是可想而知。隨跋鋒寒來的白衣美女首次露出注意神色,全神注視交戰中的兩大高手。

  寇仲和徐子陵則是看得眉飛色舞,心領神會。暗想原來步法竟可生出如此妙用。歐陽希夷一聲暴喝,閃電橫移,竟在跋鋒寒長刀當胸搠至前,不迎反避,來到了對方左側丈許處。誰都不明白一向以硬拚見稱的他為何採取這種戰略,只有高手如王通、王世充、單琬晶等才明白他是看不透對方的步法,才不敢冒進,其令人震駭處是不用說也可想而知了。不過他這一避深含奧理,恰是閃到對方刀勢最弱處,所以絕非落在下風。

  跋鋒寒喝了聲「好」,竟猛地後退。氣機相引下,歐陽希夷手中古劍化作驚濤駭浪般的劍影,大江傾瀉地追擊而去。跋鋒寒像早預知了有這種後果,冷靜得像個無風無浪的深潭,俊偉的容顏靜若止水,疾退尋丈後,又搶了回來,橫刀封架。他的一退一進,就像潮水般自然,本身已具有渾然天成的味兒,教人生出難以言喻的奇異感覺。王通等再不能掩飾臉上驚駭的神情。打由跋鋒寒入門開始,他們已察覺到此子的不凡處,但仍夢想不到他厲害至此。

  「當當當!」在電光石火的迅疾光景中,兩人交換了三招。一時刀光四射,劍氣橫空。劍芒刀勢,籠罩著方圓三丈處,圍觀者都下意識地想儘量退離這令人驚心動魄的戰場。跋鋒寒忽地刀勢收窄,只緊守一個窄少的空間,憑其奇異的步法,在歐陽希夷有如驚濤駭浪,大開大闔的劍影中,鬼魅般遊移封格。

  乍看似是他落在下風,但王通等卻知道這實是對付歐陽希夷最高明的策略。要知凡以硬攻為主的招數,最是耗損真氣,假若跋鋒寒能把目前的情況延長下去,到歐陽希夷力竭時,就是跋鋒寒反守為攻的一刻了。當然,歐陽希夷積七十多年的功力,氣脈悠長,可能跋鋒寒未捱到那刻早已一命嗚呼,但看他現在的縱退自如,誰都不敢說一向能以兩三式決勝負的歐陽希夷可在那一刻之前宰掉他。

  王通和王世充同時長身而起,卻苦在不能插手。歐陽希夷此時心無旁騖,唰唰唰一連三劍連續劈出,每一劍取的都是不同角度,力道忽輕忽重,任誰身當其鋒,都會生出難以招架的感覺。但偏是跋鋒寒長刀疾運,一一化解,還刀勢突然擴張,取得了少許主動,其勢並且保持下去。寇仲和徐子陵偷眼向對面的單婉晶望去,只見她美目異采漣漣,一瞬不瞬地盯著威武若天神的跋鋒寒,似乎已把他們兩人完全忘掉。尚明等則是一臉震駭,全神注視場上的惡鬥。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寇仲和徐子陵雖有點捨不得觀戰,但小命要緊,試探的往大門處硬擠過去。給他們擠開的人,都似毫無所覺,自動讓開些許空隙好得繼續觀戰。

  好不容易擠到最擠迫的大門處,簫音忽起。兩人好奇心大起,誰人會在此時還有閒情逸致吹簫呢?不由凝神傾聽。那簫音奇妙之極,頓挫無常,每在刀劍交擊的空間中若現若隱,而精采處卻在音節沒有一定的調子,似是隨手揮來的即興之作。卻令人難以相信的渾融在刀劍交鳴聲中,音符與音符間的呼吸、樂句與樂句間的轉折,透過簫音水乳交融的交代出來,縱有間斷,但聽音也只會有延綿不休、死而後已的纏綿感覺。其火候造詣,確已臻登峰造極的簫道化境。

  隨著簫音忽而高昂慷慨,忽而幽怨低泣,高至無限,低轉無窮,一時眾人都聽得癡了。寇仲和徐子陵像著了魔般給簫音勾動了內心的情緒,首次感受到音樂比言語更有動人的魅力,竟忘了逃走。場中拚鬥的兩人殺意大消,虛擊一招後,各自退開,肅立恭聆。白衣女冰冷的玉容第一次露出心神顫動的微妙表情,似有所思所感。

  簫音由若斷欲續化為糾纏不休,但卻轉柔轉細,雖充盈於靜得不聞呼吸的大廳每一寸的空間中,偏有來自無限遠方的縹緲難測。而使人心迷神醉的樂曲就若一縷天籟,在某個神秘孤獨的天地間踽踽獨行,勾起每個人深藏的痛苦與歡樂,湧起不堪回首的傷情,可詠可歎。簫音再轉,一種經極度內斂的熱情透過明亮勻稱的音符綻放開來,彷佛輕柔地細訴著每一個人心內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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