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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吃東西時,便彼此交換心得,又拆招對打,由李靖的血戰十式變化出更多適合自己的方式。不過始終仍未達到早先似奔雷一擊的水準。但兩人已非常高興,頗有得心應手的氣概感覺。

  這天一覺醒來,走往海灘,赫然發覺沙灘處擺著兩個籃子,放了兩套衣服,還是禦寒的厚衣。只見沙上寫著:「今晚月升之時,在此相見,別忘了穿上衣服。師父字。」兩人這才發覺身上衣服已破蔽不堪。一時面面相覷,既感歡喜,又是煩惱。究竟她有甚麼目的呢?

  ***

  那晚雲玉真再來,一身雪白捆金黃邊的武士服,頭上卻紮了個充滿男兒氣概的英雄髻,綁著素黃色武士巾,既英姿爽颯,又是美得教人目眩神迷。像上趟般提著盞精緻的風燈,背掛銅簫,先著兩人盤膝坐下,隨把風燈放到三人正中處,仔細打量了他們後,大訝道:「為何不見只兩個月,你們卻都長高了,已有點軒昂男兒漢的模樣。最難得是氣度不同,只看你們的眼神,便知內功大有長進了。」

  寇仲一摸臉上長得又密又厚的鬍鬚,笑道:「全靠這些傢伙,看來自然威猛多了。」徐子陵與寇仲朝夕相對,自然感覺不到對方的變化,但在雲玉真眼中,兩人確令她有刮目相看的變化。因兩人的氣質與風度都有明顯分別。徐子陵更為高挺俊拔,有寇仲所沒有的文秀瀟灑的氣質,卻沒有寇仲那種既潑野又懶洋洋味兒的粗獷豪逸。

  論身材,寇仲雖然比徐子陵要矮上一寸,但肩寬背厚,身型雄偉,氣勢要比徐子陵更豪猛。其中一個原因是徐子陵眉清目秀,較像文人雅士多一點而寇仲卻是眉發粗濃,其方面大耳,亦與徐子陵較瘦削的俊臉明顯有異,使他總多了點粗狂的味兒。兩人各具奇相,自有其引人之處。

  雲玉真心中奇怪,為何上趟見他們時,並沒有特別留心他們的形相,但今次卻不由自主注意到他們的樣貌呢?想到此,俏臉微熱,忙掩飾道:「我曾派人來看過你們幾趟,總說你們在海灘或溜到海中玩耍,為何內功竟會好起來呢?」徐子陵聳肩道:「我們是遊戲不忘用功,不過玩了整整兩個月,已覺玩厭了,正想到外面闖闖,美人兒師父你有甚麼好指教哩?」

  雲玉真啼笑皆非,但又心中歡喜道:「終肯認我作師父了。」寇仲哈哈笑道:「雲幫主切勿誤會,師父歸師父,但美人兒師父只是我們兩兄弟為你起的綽號,就像宇文化骨與韓僕地那樣,是特別想出來的稱呼。」

  雲玉真不知好氣還是好笑,想冷起俏臉唬嚇兩句,旋又「噗哧」嬌笑道:「去你兩個大頭鬼,我真要收你這兩個小鬼作徒弟嗎?只不過見你們還有些好處,才處處關照你們。」兩人對望一眼,露出早知你是這樣的微笑。雲玉真無名火起,怒道:「信不信我把你兩人的武功廢了,教你兩個打回原形,好過看到你們就覺嘔氣呢。」

  寇仲湊近笑道:「美人兒師父是不會這麼殘忍的,嘻!念在你對我們總算不錯,說出你的困難與需要吧!只要有足夠酬金,又是輕而易舉的小事,我們說不定肯幫忙哩!」雲玉真忍俊不住,狠狠橫了他一眼,歎道:「你兩個小鬼死到臨頭都不自知。現在你們成了幾方勢力爭逐的物件,只要給人抓到,由於有前車之鑒,你們休想再有脫身的機會。識時務的最好就來巴結本幫主吧!」旋又道:「我要害你們真是易如反掌,只要放出消息,保證你們休想有容身之所。」

  徐子陵不解道:「你武功遠勝我們,又有無數手下,有甚麼事是非要纏上我們,並要我們出馬不可呢?」雲玉真淡淡道:「你們聽過東溟派嗎?」

  兩人愕然半晌,一齊點頭。雲玉真笑道:「我只是試探一下你們,看你們是否老實。事實上你們曾接觸過她們,又由她們的船上跳到海裡去。當晚更破壞了海沙幫偷襲她們的陰謀,我的情報有錯誤嗎?」兩人聽得瞪口結舌。寇仲呼出一口涼氣道:「看來海沙幫內也有你布下的奸細了。」

  雲玉真柔聲道:「實話直說,江湖間每一個幫會都需要龐大的經費,像海沙幫與水龍幫便是以販運私鹽為主要收入,故能與我巨鯤幫列名八幫十會之一。而八幫中最卑鄙無良的就是以洞庭湖為根據地的巴陵幫,他們專事販賣婦女,供應天下妓院的需要,獲利亦是最厚。」徐子陵失聲道:「武林真的無人嗎?為何竟容許這種幫派的存在?」

  雲玉真沒好氣道:「現在天下亂成一團,每個幫派均有後臺撐腰,否則早給人吃掉了。海沙幫後面有宇文門閥,水龍幫則是宋閥的看門犬,巴陵幫的後臺老闆勢力更大,因為那就是當今的皇帝老子。」兩人啞口無言,難怪人人都要討伐皇帝老子了。寇仲深吸一口氣道:「那麼美人兒師父你的後臺又是那個硬手?」

  雲玉真嘴角逸出一絲驕傲的笑意,漫不經意道:「我就是我,何須倚賴別人來生存。而我出賣的都是第一手的情報。不要以為我認錢不認人,非是我雲玉真看得上眼的人,多少錢都休想由本幫主處買到半句消息呢。」徐子陵失聲道:「情報都可當貨物般來賣錢嗎?」

  寇仲歎道:「難怪你對我們的事知道得那麼詳細了,原來你是吃這行飯的。」雲玉真不耐煩地道:「知己知彼,才可百戰不殆。現在天下形勢之亂,實是史無先例,誰能掌握對方軍隊的佈置、實力的強弱,兵員的虛實,誰便有機會稱霸天下,我這行業才得應運而生,若非如此,恐怕我們早給人吞併了。」

  徐子陵奇道:「若是如此,美人兒師父你理該很想知道《長生訣》與『楊公寶藏』的事才對。」雲玉真好整以暇道:「這件事要分開來說,《長生訣》雖是道家瑰寶,修道人夢寐以求的天書,但和爭天下卻沒有直接關係。至於楊公寶藏,羅剎女根本沒有告訴你們,否則你們這兩個恨不得發大財的小鬼就不須到余杭去偷鹽了。哈!楊公寶藏在揚州城?只有韓僕地那蠢材才相信。」

  寇仲咋舌道:「美人兒師父你真厲害,不若嫁給我們兩個算……啊!」雲玉真收回賞了他一記耳光的玉手,冷然道:「就算我沒有心上人,也不會看上你這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寇仲撫著臉頰笑嘻嘻道:「這麼說美人兒師父已有心上人了。」雲玉真毫不客氣道:「關你甚麼事?」

  徐子陵忽然道:「你這叫恃強淩弱,將來我們練成武功,你就知道滋味了。」雲玉真微笑道:「我在等著哩!好了!現在來個明買明賣,你們為我辦好一件事,本幫主就放過你們。否則無論你們走到那裡,我都放出消息,看看你們再遇上甚麼宇文化骨,甚麼韓僕地,杜伏威時,會有甚麼後果?」

  寇仲苦笑道:「這是威脅了。」雲玉真柔聲道:「除了威迫,還有利誘,包保你們拒絕不了。我就先傳你們一套輕身功夫,使你們將來亡命天涯時,多些逃走本錢。唉!可能我雲玉真前世欠了你們點甚麼,才心甘情願把自己最出色的功夫傳給你們,卻又連真正師父的名分都沒有。」

  兩人大為心動,若可在屋頂上處飛來飛去,那就算短命三年都甘願。寇仲忙賠笑道:「將就點,我們就真個認了你做美人兒師父算了。」徐子陵比較有點原則,試探道:「傷天害理的事我們可不幹,殺人放火更不成。」

  雲玉真沒好氣道:「你們有那種能力嗎?小賊就是小賊,如不是要你們偷東西,還可要你們來幹甚麼?」兩人大為錯愕,若只是偷東西,她自己不是更勝任愉快嗎?雲玉真看看天色,道:「不要多問,其中自有道理。偷了東西後,我還可每人給你們十兩黃金,怕死的話,那足夠你們隱姓埋名以度此殘生。現在我立即傳你們輕功心法,一個月後我再到這裡找你兩隻死小鬼,到時自會教你們知曉去偷甚麼東西。」

  寇仲與徐子陵在這麼厲害的威逼利誘下,「欣然」答應了。雲玉真清麗的俏臉露出甜甜的笑意,瞅了兩人幾眼,弄得他們大暈其浪時,才肅容道:「我的輕身功夫乃匯合各家之長後,自創出來的,人稱『鳥渡術』,在武林被尊為『奇功絕藝』的武功中別樹一幟,非常有名,所以莫要以為我只是拿些下等功夫來哄你們。」

  徐子陵奇道:「甚麼是『奇功絕藝』?」雲玉真道:「沒時間和你多說了,但杜伏威的『袖裡乾坤』與宇文化及的『冰玄勁』便是其中之二。」頓了頓續道:「所謂輕身功夫,就像魚兒在水中的暢遊,只不過將水換作了充塞大地間的氣和風,最關鍵處首先是如何輕身及在空中換氣,我的『鳥渡術』更講究在空中滑行的軌跡,由於你們內功已有良好的根底,只須一個月時間依我的方法練習,便可得小成。」

  兩人不敢打岔,聚精會神聽著,心中的興奮像烈火般高燃著。雲玉真先問了他們行功的方式,聽畢後沉吟片晌,頹然道:「你們的內功根本是前所未有的,恐怕我不懂指點你們了。」兩人大急。徐子陵道:「你先把你的訣竅說出來,然後我們再想辦法練習好了。」

  雲玉真歎道:「你們好像不知有走火入魔這回事似的。」寇仲哂道:「我們的內功叫能人所不能。美人兒師父求你快說吧!至多將來的心上人不要你時,由我們接替好了。」

  雲玉真怒瞪他一眼,嚇得寇仲滾了開去時,才沉聲道:「你們出了事時,莫要怪我沒先作警告,『鳥渡術』的第一步就是先明白甚麼是『正反之氣』,所謂正之氣,就是物體往上拋時,到了力盡就須落下來,而反之氣則是力盡時靠生出的反勁,使力度能繼續上升。這必須體內具有真氣的人才能辦到。」接著說出了一大串口訣,教兩人記緊後,又指導了兩人縱躍換氣的法門,最後歎了一口氣道:「若練習時覺得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勉強用功。唉!我要走了!」

  舉起了風燈,內力透入燈內,風燈立時明滅不定。不片刻海面遠處傳來回應的燈號,兩人這才知道風燈有此傳訊作用。兩人都有點依依不捨。雲玉真望著他們微歎道:「希望下趟來時,你們仍然生龍活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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