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6 | 上頁 下頁 |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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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悲風道:「我要為小裕去聯絡建康的幫會人物,他們以前最尊敬的是安公和大少爺,現在則看好小裕。我們的目標是要爭取每一分支持我們的力量,務要把桓玄這奸賊除掉。」 燕飛欣然道:「正如宋大哥說的,桓玄絕鬥不過小裕,建康高門自安公和玄帥後,再沒有傑出的人物出現,好應該輪到布衣出身的英雄豪傑冒尖,改變高門和寒門的不公平情況。」 宋悲風露出一絲苦澀的表情,拍拍燕飛肩頭告辭去了。 *** 劉裕與毛修之相見,都心中歡喜,想起當日淮月樓之會,到今天於京口重聚,世局大有滄海桑田的變化。 毛修之發自真心的說了番仰慕的言辭,然後道:「誰都沒想過李淑莊會站到桓玄的一邊,我也是到長民知會我形勢不妙,方立即逃往曆陽去,險至極矣。」 劉裕道:「李淑莊真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嗎?」 毛修之坦然道:「李淑莊是建康高門最愛戴的人,原因統領大人該如我們般清楚。她更是個有非凡魅力的女子,說話言簡意賅,每能說中人的心事。憑她和建康一眾高門名士的密切關係,其對桓玄的助力是有目共睹。很多人認為她是當今之世最出色的縱橫家,單憑三寸不爛之舌,便把整個局勢扭轉過來,令桓玄不費吹灰之力取得建康。唉!聽說桓玄已令散騎常侍卡範之起草禪讓詔書,桓玄將於短期內逼司馬德宗讓位。」 劉裕訝道:「你不是忙於避難嗎?為何仍對建康的情況這麼清楚呢?」 在他眼前的毛修之,再不是以前華衣麗服的打扮,換過平民的裝束,令他予人較踏實的感覺。聞言答道:「桓玄起用了大批高門的年輕子弟,長民是其中之一。桓玄以大將刁逵守曆陽,長民便是刁逵的參軍,與我秘密來往。幸好得他照顧,我的日子才沒有那苦,今回便是他著我到京口來找統領大人,告訴統領他仍然支持你,只要你一聲令下,他會全力配合。」 毛修之口中的長民是諸葛長民,乃建康五子之一。 劉裕道:「除長民外,你見過其他人嗎?」 毛修之道:「現在建康敵我難分,長民勸我不要見其他人,以免節外生枝。桓玄不知是否得李淑莊指點,甫抵建康便展開懷柔籠絡的手段,特意起用被司馬道子打壓的高門子弟,王弘便是其中之一,他的堂兄王謐便得到桓玄重用為中書監兼司徒,謝混也得重用。桓玄手段的厲害,大出我們意料之外,他愈尊重王、謝二家,愈得建康高門的支持。」 劉裕心忖王弘肯定沒有變節,否則屠奉三早已死掉,道:「其他人我不清楚,但王弘肯定仍是以前那個王弘,毛兄可以放心。」 毛修之謙虛的道:「統領大人直呼我修之便可以了,否則修之會消受不起。」 劉裕微笑道:「仍對我那麼有信心嗎?」 毛修之現出崇慕的神色,道:「只是統領大人據海鹽出擊的妙著,早令我們佩服得五體投地。當我似失去一切希望的時刻,長民卻告訴我你已佔據京口,從劉牢之手上奪得北府兵的兵權,我真的不敢相信。剛才我抵達京口,見到城防森嚴,但人民卻是生活如常,一切井井有條。所遇的兵將,人人士氣昂揚,便像以前玄帥在世時的威勢,我立即疑慮盡去,比以前任何時刻更有信心。桓玄是絕鬥不過統領大人的。」 劉裕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請修之坦白告訴我。像長民般已得桓玄起用,為何仍肯支持我劉裕呢?」 毛修之道:「我也問過長民同樣的問題,他答我道,人的性格是不會改的,變的只是手段,桓玄起用他諸葛長民,只是安撫建康高門子弟的一時之策。唉!長民說得對,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他乘王恭之危,脅逼王恭把女兒送給他。如果讓這樣的卑鄙之徒成為皇帝,會是多麼可怕的一回事?咦!統領大人的臉色為何變得這麼難看?」 劉裕怕他看穿自己的心事,岔開道:「你可知桓玄已殺了司馬道子父子?」 毛修之道:「不是這樣才會令人奇怪。桓玄從來都是心狠手辣的人,既無情亦無義,只看他如何出賣屠奉三便清楚了。我們真的是全心全意投向你的。現在是到了有所改變的時候,皆因高門自玄帥去後已後繼無人,所以玄帥選擇了統領大人,認為只有統領大人能繼承他未竟之志。」 稍頓續道:「現今統領大人已是我們最後的希望,與其屈辱地在桓玄的暴政下苟且偷生,不如轟轟烈烈的與統領大人同生死共榮辱,大幹一場。」 劉裕聽他言辭懇切,愈說愈激動,心中卻是一片平靜。他明白到毛修之正代表他們這輩高門子弟中的有志之士,向自己說出心聲。不過他們的投誠效忠,是有條件的。如果自己不能作出合乎他們期望的回應,不但會被他們看不起,他們還會生出異心。 事實上他也別無選擇,失去了高門的支持,南方將陷於四分五裂的局面。所以智士不論是侯亮生又或劉穆之,都主張繼續謝安「鎮之以靜」的施政方針,不可動搖高門大族的根基,只作有限度的改革,以消弭社會不公平的情況。 劉裕道:「我曾向王弘保證過,我會繼續安公和玄帥的政策,以北伐統一中原為高的目標,在這方面我從來沒有改變過,將來也不會改變。」 毛修之雙目射出熱烈的神色,道:「長民已準備妥當,只等待統領大人的指示,只要能殺死刁逵,長民便可以控制曆陽,也控制了建康的上游。」 劉裕點頭道:「這個我明白,互相間的配合非常重要,我更可派人去助長民。至於你又有甚麼打算呢?」 毛修之道:「我當然與長民共進退。」 劉裕搖頭道:「如此太浪費人才了,你能起的作用,該遠超於此。」 毛修之愕然道:「我可以起甚麼作用呢?」 劉裕微笑道:「現在譙縱傾巢東來,助桓玄打天下,其留守巴蜀的力量肯定薄弱,只要你能潛返巴蜀,號召舊部和一向支持你們的家族幫會,將可把譙縱的殘餘勢力連根拔起,令譙縱再沒有退路。」 毛修之先是興奮起來,接而又現出沮喪之色道:「我雖有重奪巴蜀控制權的信心,卻沒有把握對抗聞風而至的荊州軍。桓玄是懂兵法的人,定會於江陵駐有重兵,既可支援建康,又可監控上游的情況。」 劉裕搖頭道:「當你返抵巴蜀之時,我可以肯定江陵自顧不暇,忙於應付重振旗鼓的兩湖軍。」 毛修之雙目立即亮起來。 劉裕不厭其詳的向他說出兩湖幫現在的情況,又揭破譙縱是魔門之徒的身份,聽得毛修之目瞪口呆,才道:「你要我派多少人助你收復巴蜀呢?」 毛修之定過神來,沉吟片刻道:「只要我打正統領大人的旗號,只我一個人便有顛覆譙家的信心,但卻需至少一年半載的工夫。統領大人可撥多少人給我呢?」 劉裕道:「我調派一隊十二艘戰船給你,指揮的人叫彭中,是北府兵中新近冒起最有實力的將領,水戰陸戰,同樣精通,兵力達二千人,足夠嗎?」 毛修之感激涕零的道:「足夠有餘,我毛家在巴蜀蒂固根深,豈是譙縱這個妖人能連根拔起?統領大人這麼看得起我,我絕不會令統領大人失望。」 劉裕雙目射出火熱的神色,徐徐道:「為省時間,你們須立即動身,逆水西上,今夜便可硬闖建康河段,我要讓桓玄清楚知道,他的所謂封鎖大江,只是形同虛設。稱霸大江的水師並非荊州軍,而是由玄帥一手創立的北府雄師。」 毛修之難掩興奮之色的道:「一俟控制巴蜀,我會用統領大人的名義,向遠近發出文告,然後先取被名之為『三巴』的巴郡、巴東郡和巴西郡三城,然後揮軍東下,奪取白帝城,如此便可以和兩湖軍夾擊江陵,桓玄勢危矣。」 劉裕心生感觸。 南方的政治,確是高門大族的政治,像毛修之這種出身世家大族的人,精於政治,只要給他機會立顯鋒芒。如果自己像孫恩般打正旗號要推倒高門世族的統治,眼前的毛修之,至乎高門大族的所有人,將變成反對他的人。後果可想而知。 劉裕道:「名義上,當然以修之為主,彭中為副,但你卻應視彭中為我的代表,待之以誠以禮,才不致出岔子,誤了大事。」 毛修之道:「我明白。修之真的明白,絕不會辜負統領大人的厚愛。可是長民方面又如何呢?」 劉裕欣然道:「我自會派人與長民取得聯絡,這方面的事不用你去憂心,最重要是做好你手上的事。奪得巴蜀後,你只要和壽陽的胡彬取得聯繫,我們便可互通資訊。好吧!該是找彭中來與你見面的時候了。」 毛修之彈將起來,移到他身前,恭恭敬敬地跪下,連叩三個響頭,到再抬起頭來,已是滿臉熱淚。 劉裕明白他的心情,當桓玄進佔建康的一刻,毛修之肯定會認為永遠報不了被譙縱滅族毀家的血仇。忽然形勢逆轉,他不單報仇有望,還可以重振家族,怎到他不激動得控制不住熱淚。 自決定返回廣陵後,他每一天都在思量如何擊敗桓玄,不放過任何可以打擊桓玄的策略和行動,運用手上每一分的力量。 他清晰的感覺到,不論是他自己還是追隨他的人,都曉得正不住向最後的勝利邁進。便像淝水之戰時的謝玄和他手下的兵將,沒有人懷疑走的非是勝利的康莊大道。 這種鬥志和士氣,正是決定淝水之戰成敗的關鍵。 桓玄的聲勢乍看似是如日中天,但劉裕卻知道桓玄已是日暮途窮,現時的威勢只是迴光返照。 淡真!淡真! 為你雪恥的時刻,已愈來愈接近了。 桓玄輸掉建康這一仗後,將永遠沒有翻身的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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