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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第六章 一己好惡

  建康。歸善寺。

  方丈室內,燕飛和支遁再次聚首,均感歡欣親切。兩人盤膝對坐,互相問好後,燕飛道:「我正要來向大師請安,只因俗事繁忙,到現在才有空,希望沒有擾大師的清修。」

  支遁微笑道:「我們還須說客氣話嗎?先讓我向燕施主報上桓玄的近況如何?」

  燕飛啞然笑道:「聽大師的語氣,似乎很滿意桓玄最近的發展,對嗎?」

  支遁欣然道:「燕施主的用語生動傳神,老衲也不打誑語,桓玄佔據建康後,雖只是數天時間,已盡顯他苛刻煩瑣、喜愛炫耀的性情,更急於稱帝,其所作所為,真是可笑。」

  燕飛皺眉道:「大師知否譙縱、譙奉先、譙嫩玉、李淑莊和陳公公,均屬魔門之徒,他們深謀遠慮,且部署多年,怎容桓玄胡來呢?」

  支遁道:「悲風早告訴我有關譙縱等人的事,所以我亦特別對他們留神。如果桓玄肯對譙縱等言聽計從,確有成功的機會。可是桓玄何等樣人,恃著才幹家世,自命為不世英傑,現今一朝得志,更不會接納其他人的意見,何況他這人疑心極重,如譙縱等人的意見屢屢和他相左,不生疑才怪。照現時的情況看,桓玄重用的並非譙縱和譙奉先,而是他本族的人,例如以桓偉出任荊州刺史、桓謙當侍中、桓胤當中書令、桓弘任青州刺史,桓修為撫軍大將軍。」

  稍頓續道:「而在建康城破前,早向他投誠者均得重用,如王謐、殷仲文、卡範之等人,其中王謐更被任命為中書監。至於獻石頭城立下大功的王愉,本應被投閒置散,但在王謐的斡旋下,竟不用外放,改當尚書僕射,可見桓玄用人,只講一己好惡,並沒有周詳的安排。」

  燕飛道:「這麼說,魔門是選錯了人。」

  支遁道:「魔門亦沒有別的選擇。桓玄好大喜功,常以高門才識自負,對奏事官吏特別苛刻,如發現奏章有一個錯字或筆誤,便如獲至寶,以示聰明,且嚴厲查辦,弄得人人自危,又親自指派最低層的官員,詔書命令紛亂如麻,多得令人應接不暇,小事如此細緻,大事卻一點不抓,也不知該如何處理。由此可見桓玄根本不是治國的人才。」

  燕飛心忖如果侯亮生仍然在世,又得桓玄重用,而侯亮生亦肯全力輔助桓玄施政,肯定不會有現在施政紊亂的情況。

  支遁道:「安公並沒有看錯桓玄,這個人根本不是治世的料子。我之所以不厭其詳道出桓玄入主建康後的情況,是希望燕施主能轉告劉裕,愈讓桓玄多耽在建康,愈能令建康高門認識清楚桓玄的本質。安公沒有說錯,桓玄雖有竊國之力,卻無治國之才,難成大器。」

  燕飛明白過來,支遁這番話,是要提醒劉裕,不用急於反攻桓玄,而是予桓玄時間自暴其短,弄得天怒人怨時,再來反擊桓玄便可收事半功倍的奇效,亦可把對建康的傷害減至最低。支遁不愧一代名僧,佛法高深不在話下,對政事也卓有見地,故能成為謝安的方外好友。

  問道:「桓玄在登基稱帝一事上,有甚麼行動?」

  支遁低喧佛號,道:「稱帝?這幾天我聽到最多的一句話,燕施主道是句甚麼話呢?」

  燕飛有點摸不著頭腦,不明白支遁為何岔到風馬牛不相關的事上,他們不是正談到桓玄稱帝的事嗎?苦笑道:「我完全猜不到,且沒有半點頭緒。」

  支遁淡淡道:「那句話就是『如果安公仍在……』。」

  燕飛恍然明白,事實上支遁已答了他的問題。桓玄意圖篡晉之心,路人皆知,便像當年桓玄的老爹桓溫,分別在桓溫當時有謝安阻撓掣肘,桓玄卻是無人制止,致令建康的人懷念起謝安來,想到如果謝安尚在,豈到桓玄放肆。人死不能複生,這當然是沒有可能的,由此可見人們的無奈,亦可知不滿桓玄者大有人在,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支遁道:「昨天桓玄裝模作樣,上疏請求皇上准他返回荊州,旋又逼皇上下詔反對駁回;到今早桓玄又有新的主意,呈上另一奏疏要率領大軍北伐,甚麼掃平關中、河洛,然另一手則強皇上下詔拒絕。種種動作,莫不是為先『加授九錫』,再而『禪讓』鋪路,所作所為,教人鄙視。」

  燕飛首次感到支遁亦是個憂國憂民的人,難怪能成為謝安的知己。

  支遁有感而發的道:「每當朝廷有事,首當其衝的總是王、謝二家。安公在多年前,早預見眼前情況。阿彌陀佛!安公在世時,絕不像外人看他般如此逍遙快活。或許人不該太有智慧眼光,洞悉一切會是一種沉重的負擔和痛苦,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滋味更不好受,人世間的醜惡會令人感到厭倦。唉!老衲著相哩!」

  燕飛深切地明白支遁說的話,他自己本身的情況也是另一種的眾人皆醉我獨醒,身處局內卻知道局外的事,曾有一段時間他的情緒非常低落,幸好一切已成過去,他已掌握「出局」的秘密和方法。

  道:「安公還有劉裕這著棋子,足可令桓玄把贏得的全賠出來。桓玄如此急於稱帝,正顯示他不顧魔門的部署,自行其是,這對我們是天大的好消息。」

  支遁道:「現今京師桓玄得勢,致群魔亂舞,若不是得玉晴來助,我們將首遭劫難。」

  燕飛道:「大師何不暫離建康?如此魔門將失去目標。」

  支遁道:「有作用嗎?」

  燕飛道:「現在我們在明敵人在暗,如果魔門傾力來對付大師,恐怕我和玉晴兩人攔他們不住。在一般情況下,敵人或許不敢觸怒靜齋,但此為非常時期,實難以預測。大師為南方佛門的領袖,我們絕對不容有失。只要大師肯點頭,我會作出妥善的安排。」

  支遁道:「一切隨緣,燕施主若認為老衲該暫時離開,便依燕施主的辦法去做。」

  燕飛暗歎一口氣,支遁必須在安玉晴的追隨保護下離開,換言之安玉晴須和他暫別一段日子,可是確是別無選擇,最大問題是他燕飛不可以暴露行藏,那不單會引起魔門的警覺,還會令桓玄派人大舉來搜捕他。但對支遁的通情達理,他大感欣慰。

  道:「事情就這決定。大師今夜便走,目的地是壽陽,我會送大師一程。離開建康,我們便有辦法,可安排大師坐船到壽陽去。」

  接著又把那晚聽到譙嫩玉及閘人對話的事說出來,問道:「他們的所謂『聖君』,究竟是何方神聖?」

  支遁皺眉道:「我從未聽過這個稱號。魔門分兩派六道,各有統領的人,誰都不服誰。但既有聖君的出現,可見魔門各派系間達成協議,已團結在此人之下。此人能被尊為聖君,魔門之徒又肯聽他的指示,他必為魔門最出類拔萃之輩,其才智武功亦足以服眾,燕施主要留神了。」

  燕飛點頭表示明白,再商量離去的細節後,燕飛尋安玉晴去了。

  ***

  「砰!砰!砰!」

  高彥睡眼惺忪的擁被坐將起來,拍門吵醒他的尹清雅笑意盈盈的來到床邊坐下,伸個懶腰,舒暢的道:「昨夜睡得真好,很久沒試過這麼一覺睡到天明哩!」

  見高彥瞪大眼睡意全消,又目不轉睛地打量她的腰身,嗔道:「死高彥!你那雙賊眼在看甚麼,日看夜看還不夠嗎?」

  高彥嬉皮笑臉的道:「怎會看夠呢?看一世也不夠!何況昨夜你又不准我繼續看下去。不惱我了嗎?」

  尹清雅訝道:「惱你甚麼呢?」

  高彥暗罵自己多嘴,忙賠笑道:「沒甚麼,只是隨口說說吧!昨夜我還以為可以和雅兒共渡良宵,卻被雅兒趕了出來,落得形單影隻,輾轉難眠,醒來後胡思亂想,勢所難免。哈!」

  尹清雅嗤之以鼻道:「我看你睡得不知多沉穩,拍了半天門才見你醒來。嘻!你甚麼地方惹火我呢?為何我想不起來?」

  高彥不舍地離開被窩,到床邊和她並排而坐,賠笑臉道:「過去的忘掉算了,一切由今天開始。計算日子,我和雅兒情投意合已有一段時間,何時方可以正式結為夫婦,洞房花燭呢?」

  尹清雅嗔道:「誰和你這個滿腦子只有髒東西的傢伙情投意合?現在我們是去打仗呵!你還整天只想著如何占人家的便宜,有點耐性好嗎?」

  高彥探手摟著她香肩,笑道:「好好!雅兒說甚麼便甚麼。不要當我不明白雅兒的心事,雅兒是要待割掉桓玄的卵蛋後才和我洞房花燭。哈!我怎會不明白。不過我今次想出反攻巴陵的大計,怎都算立下點汗馬功勞吧!雅兒暫時雖不以大便宜來謝我,小便宜怎都該送我吧!」

  尹清雅任他摟抱,聳聳肩胛輕描淡寫的道:「抵銷了!」

  高彥失聲道:「抵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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