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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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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別道:「因為我曉得你和謝家真正的關係,當今之世,在南方,只有謝玄的北府兵和桓玄的荊州軍,能跟慕容垂有一較高下的實力。對桓玄我當然不抱任何奢望,此人狼子野心,比之幕容垂的狠辣不遑多讓。現時在北方,慕容垂已再無敵手,他統一北方是早晚間的事,只有謝玄的北府兵能阻他南侵,而佔領邊荒集將是他往南擴展的第一步,且是統一南北最重要的一著,既可以截斷北方諸勢力的財路和物資供應,又可以兵脅南方,壯孫恩造反的膽子,謝玄倘若坐視不理,大禍即臨。」 燕飛心中一震,表面當然不動聲色。 他剛和劉裕研究過謠言滿天飛的情況,認為是一個針對謝玄的陷阱。而姬別卻來遊說自己,請謝玄出兵來對抗慕容垂,雖是合情合理,卻不能抹去他是暗地為慕容垂出力的可能性。 由於謝玄與司馬皇朝關係惡劣,與桓玄又勢成水火,實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不容有失。若在邊荒集遭挫,不單淝水之戰贏回來的威望一朝喪盡,司馬道子還可趁勢削他兵權,把罪名加諸于謝玄身上,三足鼎立的均勢將被打破。孫恩乘機造反,趁南方內部不穩,挑起僑寓世族和本土世族的仇恨,後果不堪想像。 而慕容垂再無南面之憂,可全力統一北方,立穩陣腳後揮軍南下,收拾因內戰而四分五裂的南朝殘局,一石數鳥,再沒有另一個方法,比在邊荒集擊倒謝玄更具神效。 「陷阱」的想法絕非憑空想像,而是以慕容垂的老練沉著,絕不會在事前洩露風聲,令奇兵再非奇兵。 任遙肯故意示弱,又聲稱決意離開,皆因不願惹起謝玄一方的警覺。 另一使他懷疑姬別的原因,是他先指出慕容戰和祝老大不會放過他,令他生出危機感,更增添他向謝玄求援的迫切性。 姬別肯揭破兩湖幫沒有參與慕容垂的行動,是因郝長亨今早已在營地公開表態,硬拖他下水乃不智之事。 燕飛心忖,若姬別曉得自己從他的說話一下子便推論出這麼多東西來,肯定非常後悔。 姬別在邊荒集的影響力,不在幫會的龍頭老大之下,有他為慕容垂和孫恩鳴鑼開道,邊荒集更是危如累卵,隨時有覆滅的大禍。 事實上亦只有「大禍臨頭」四字,是邊荒集現在最貼切的寫照。 淡淡道:「你以為我與謝玄是甚麼關係?」 姬別微一錯愕,苦笑道:「說出來恐怕不大有趣吧!在邊荒集,只有我姬別在南方和北方都是那麼吃得開,我與建康的王國寶更一向有買賣,他向我透露你的事是不安好心,我當然不會為他散播中傷你的謠言。」 欲要多解釋兩句時,呼雷方不知從何處鑽出來,嚷道:「姬大少躲在車內幹甚麼?找了你半天也不見人。更使人奇怪是,我們的姬公子竟錯過今早見紀千千的機會,你是否轉性呢?」 姬別掀開車簾,笑道:「我和燕少在閒聊,看到嗎?」 燕飛隔窗和呼雷方點頭。 呼雷方現出訝異的表情,燕飛心中一動,在邊荒集,與姬別表面關係最親密者莫如呼雷方。而他絕不擔心羌族會與慕容垂聯成一氣,故有可能是姬別把呼雷方一併與邊荒集出賣。 所以若可善加利用,呼雷方會是鉗制姬別的一著好棋。 姬別向燕飛道:「我們下車吧!勿要讓呼雷老大久候哩!」 *** 紀千千在劉裕前方像表演騎術的策馬疾馳,在熱鬧的東大街逢車過車,遇馬過馬,好不寫意放任。 在建康城若如此策馬,肯定會招人不滿。但在這強者橫行的地方,人人皆習以為常,尤其當見到的是秀髮飄飛、美如仙子的俏佳人,更有人鼓掌喝采,處處惹起哄動。 劉裕緊追在她身後,看著她英姿爽颯的動人美態,心中百感交集。 因何自己總是看上得不到手的美女,與自己一向腳踏實地的做人宗旨大相徑庭。 幸好自己對紀千千只是止於欣賞,她肯視他為知己已心滿意足,且為她垂青自己的好友燕飛而衷心祝福。 他有點感覺是,她不但要征服邊荒集,還要征服燕飛。紀千千並非弱質女流,在男女情事上,喜歡主動而她並不是霸道的人,只是想把命運控制在手上,盡情和放肆地去享受她輝煌的生命。 可是當想起王淡真,他心內便填滿自卑自憐的失落情緒。 他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的確忘不掉她,忘不掉她揮手道別時的甜美笑容,令他生出永志不忘的深刻印象。她的嫺靜大方,深深地打動他。只恨他對她註定是單思暗戀,而在烏衣巷謝家的邂逅,大有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到她。既是開始,更是結束。 最聰明的方法是儘快忘記她,再聽不到任何關於她的消息,讓時間把對她的思憶,埋葬在內心的至深處。 紀千千一聲歡呼,原來剛闖過夜窩子的邊界。 四周的樓房是如此與別不同,又全未開門營業,行人疏落,很易分辨出來。 紀千千放緩馬速,讓劉裕從後趕上,嬌笑道:「千千可以想像這處在晚上的情景,今晚你們定要陪人家來趁熱鬧。」 劉裕笑答道:「這是燕老大的當然職責,陪邊荒第一美人的,自然該是邊荒的第一名劍。」 紀千千狠狠白他一眼,會說話的眼睛像在說:「又來取笑人家啦」。 劉裕魂為之銷時,十多騎從橫街沖出,領頭的騎士高呼道:「千千小姐請等一等。」 兩人循聲瞧去,赫然是威武不凡的慕容戰,在手下簇擁中飛馳而至。 *** 拓跋儀坐在北門驛站主建築物的大堂內,心內思潮起伏。 他很想找個人來談心事,可是夏侯亭卻要到鐘樓參加會議,只好一個人獨自思量。 燕飛的話仍縈繞耳際。 他說得對,目前他們的敵人是在北方而非南方,最大的禍患更是慕容垂。 高柳之役擊垮窟咄,令他們轉危為安,但亦種下與慕容垂決裂的危機。慕容寶強行把窟咄這最重要的戰利品擄走,後來慕容垂父子,更在窟咄付出贖金後把他釋放,令窟咄可以收拾殘兵,移居于統萬之西的蘇羅丘原,托庇于赫連勃勃的匈奴鐵弗部的翼蔭之下。 由於窟咄在拓跋鮮卑族仍有影響力,且深悉拓跋珪虛實,加上野心家赫連勃勃,立成拓跋族西面大患,令立國一事雪上加霜,被迫延後。 慕容垂這一招非常毒辣,既得贖金,又不用費一兵一卒,耍個花招便令拓跋和鐵弗兩部互相牽制,無法進一步擴張勢力。 對燕飛他是有一份深切的感情,兒時建立的關係最能持久,那時並沒有任何利益的衝突,到成長後,人與人間的交往再不可能像少年時代的純潔簡單。所以燕飛提出要求,他根本沒法拒絕,還要盡力為他辦妥。 心腹手下丁宣來到他身前,恭敬道:「儀爺召小人來有何事吩咐!」 丁宣是北方漢人,很會辦事,拓跋儀特地把他從牛川帶到邊荒集來,是要借助他的沉穩老練。 重用漢人是拓跋珪一向的政策,拓跋珪對他的左右謀士許謙和張袞便言聽計從,而拓跋珪有今天的成就,兩人居功至偉。 拓跋儀略一沉吟,道:「我已親自挑選了一匹戰馬,你給我送往燕飛的營地去。」 丁宣大為錯愕,心忖,這麼簡單的小事,竟要勞動自己去處理?亦因而猜到事情非如表面的簡單。 點頭道:「是否須瞞過所有人的耳目?」 拓跋儀苦笑道:「這正是關鍵所在,你不可乙太過張揚,又不可以不讓人曉得。唔!以屠奉三的作風,他的線眼應已滲透全集,燕飛的營地亦不能倖免,只要你指明是交給劉裕的,理該瞞不過屠奉三。」 丁宣聽得一頭霧水,不過總弄清楚自己奉命去做的事。道:「小人明白哩!我會懂得拿捏分寸。」 拓跋儀道:「此事須立即去辦,戰馬送到營地之時,應是我動身去見屠奉三的一刻,如此屠奉三方不會懷疑我以此戰馬故弄玄虛,稍後他收到消息,更可以進一步證實我不是在說謊。」 丁宣應命去了。 拓跋儀長身而起,走出大堂,在大門外觀察北門人來車往的熱鬧情況,心中卻思忖能使屠奉三深信不疑的方法。 要騙屠奉三並不容易,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桓玄是南方最厲害卓越的人物之一,屠奉三得他重用,本身當然有真材實料。 不過,他對屠奉三沒有絲毫懼意,現在邊荒集令他最顧忌者不是慕容戰,更非祝老大或江海流,花妖他更不放在心上。他忌憚的是赫連勃勃。 拓跋族的人,比任何人更清楚他的手段。他肯捨下統萬的基業,到這裡闖天下,正像他拓跋儀般,是要在慕容垂的強大勢力下尋求突破。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與赫連勃勃的正面衝突,只是個時間的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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