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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劉裕早胸有成竹,道:「拓跋儀如何?因為他不希望你與玄帥有任何關係,想你只站在他們的一方,而他更是有資格曉得我秘密離開的人。」

  燕飛點頭道:「換過我是屠奉三,也不會為此引起懷疑。劉兄的腦筋轉得很快,這麼妙想天開以身為餌的計畫,眨眨眼便想出來,真有點捨不得讓你走。」

  劉裕現出一絲苦澀的表情,道:「起初我真不願離開,但到想出此計,又恨不得可以立即動身。像千千般,我也是喜歡刺激的人,不會安於平淡的日子。唉!離開一段時間,對我來說是好事,我雖然已對千千死心,可是總有點害怕她多情善變的性格,更要為你和她的關係而操心,離開了卻可以眼不見為淨。」

  燕飛歎道:「都是高彥那小子弄出來的禍。」

  劉裕笑道:「是福是禍,誰能逆料。千千確是人見人愛的動人女子,且比較適合你。」

  燕飛不解道:「為何不適合你呢?」

  劉裕目光投往重建場址,雙目射出憧憬的神色,道:「在事業上我雖然愛冒險,可是,卻希望回到家中,有溫馨安逸的日子可過,我心目中理想的妻子,會理好家中的一切,為我生兒育女,可以令我忘掉外面的陰惡和奸詐。」

  燕飛道:「然則,你認為千千不會是賢妻良母。」

  劉裕道:「千千是男人夢寐以求的女人,是否賢妻良母並不重要,但要她待在家裡等丈夫回來,卻是一種浪費。匹配她的該是你這類浪跡天涯的浪子,既有胡族的野性,又不失漢族的溫文爾雅。只有跟隨你去闖蕩,她方可以發光發熱,亦只有你的豁達,方不會阻礙她在曲藝上的發展,所以我在千千的事上,從沒有勸過你半句話。」

  燕飛道:「可是在過去一年,我沒有離開過邊荒集,挺安於現狀的。」

  劉裕深深望他一眼,道:「那是因為你疲倦了,所以需歇下來好好休息。現在你已逐漸恢復過來,你不覺得今次返回邊荒集後,你的變化很大嗎?」

  燕飛默然片刻,欲言又止。

  劉裕真誠的道:「自加入北府軍後,我的眼界開闊了,卻沒有一個知心的朋友,直至遇上你。和你在一起,我可以暢所欲言,不用有任何隱瞞,這情形令我自己也感到古怪,因為我自幼都愛把心事密藏心底裡,但對著你時,竟有不吐不快的衝動。你有甚麼話要說的,該像我般坦白才對得起我。」

  燕飛啞然失笑道:「對得起你?哈!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曾動過勸我勿要碰千千的念頭。」

  劉裕道:「俗語有雲,英雄難過美人關,若你像我般,親睹慕容戰或屠奉三乍見千千時的眼神,當明白這句話的含意。千千是個很特別的女人,你看她的眼睛便曉得,她不會容任何男女駕禦她,她的感情更是開放的,大有任性而行的味道。我真怕她傷害你,當我看到她透過車窗,盯著哪甚麼邊荒公子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燕飛的目光移往陽光燦爛的晴空,若有所思的道:「少時在我們的逃亡生涯中,我們曾到黃河之南住過一段日子,小珪喜歡捕捉蝴蝶,看到美麗的東西,他總要據為己有。可是對我來說,瞧著蝴蝶在花間翩翩起舞,已是最大的樂趣,罩在網內的蝴蝶已失去它最動人的一面。千千便是最美的彩蝶,要飛便讓她飛吧!我只會衷心祝福她,希望她可以繼續她精采的生命。」

  劉裕大松一口氣道:「那我更放心哩!我真擔心你抵受不起另一次打擊。」

  燕飛苦笑道:「你這個懂猜人心事的傢伙,唉!我的娘!另一次的打擊,說出來也覺得可怕。正如你所說的,說是一回事,行動又是另一回事。這幾天我確有點兒神魂顛倒,糊裡糊塗的。」

  劉裕笑道:「這就是秦淮首席才女的魔力,從建康移師到邊荒集。好好保護她,事不宜遲,我今晚便動身。」

  又道:「若每個人肯坦白說出心事,必然有過為某些永不能得到的人神魂顛倒的經驗,那是成長的當然經歷。可恨的是,到你功成業就,一切已變為沒法挽留的過去,成為一段只會惹起悵惘的回憶。」

  燕飛訝道:「你似是有感而發,對象應不是千千,而是雖有意卻沒法子得到的美人兒。對嗎?」

  劉裕心湖裡泛起王恭之女王淡真的秀美嬌容,于烏衣巷謝府分手時的殷殷道別,甜美的笑容,似在昨天發生。

  縱然他能在北府軍中攀上大將的位置,礙于高門與寒門之隔,又不論王恭如何看得起他,他仍沒有與王淡真談論嫁娶的資格,這是永不能改變的殘酷現實。

  歎了一口氣道:「我只是想起曾偷偷暗戀過的美女,現在我是在怎樣的情況下,你該比其他人清楚。玄帥雖然看得起我,可是北府軍山頭派系林立,只有玄帥有駕禦的能力。有一天玄帥如他所說的撒手而去,情況實不堪想像。」

  燕飛想起謝玄的傷勢,立即心如鉛墜,再沒有閒情向劉裕尋根究底。

  兩人各有各心事,不由默然無語。

  忽然有人從街外走進來,見到兩人哈哈笑道:「果然在這裡躲懶,這位定是能令任遙負傷的大英雄劉裕兄。在下卓狂生,失敬失敬!」

  竟是「邊荒名士」卓狂生,大模大樣的在兩人對面坐下。

  燕飛訝道:「你不是白晝睡覺,晚上才出沒的嗎?吹甚麼風可以令你未睡夠便起來呢?」

  卓狂生接過劉裕遞來的茶杯,看著劉裕為他斟茶,道:「還不是你燕飛累人不淺,既把紀千千帶回來,又搞到滿集風雨,祝老大晨早便來吵醒我,說要召開鐘樓會議,指明要你赴席。你這小子真行,祝老大要退讓哩!他當然說得漂漂亮亮的,說甚麼為應付花妖,大家須團結一致,所以贊同永遠取消納地租的事,且懸紅百兩黃金,予任何提供線索擒拿花妖歸案的報訊者。花妖真是他下臺階的及時雨。」

  燕飛和劉裕聽得瞪目以對,不由因祝老大的沉著多智,對他作重新的估計。

  他肯容忍燕飛,不與他正面衝突,並非因怕了燕飛,而是因為形勢日趨複雜,保留實力方為上計。

  卓狂生向劉裕道:「你老哥和任遙之戰,已成轟動全集的大事,若你肯到我的說書館現身說法,我可以付你三兩金子,每晚十場,連說三晚。」

  劉裕沒好氣道:「我可以說甚麼呢?刀來劍往,只是眨幾眼的工夫。」

  卓狂生欣然道:「你不懂添鹽添醋,我可以負起指導之責。」

  燕飛沒有閒情和他胡扯,道:「現在豈非人人曉得,花妖已來到邊荒集犯事。」

  卓狂生苦笑道:「這叫先發制人,以證明祝老大仍是邊荒集最話得事的人。」

  旋又興奮起來,道:「現在我正重金禮聘任何可以說出花妖往事的人,只要有這樣一個說書者,肯定可讓我狠賺一筆,包保你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一雙腿子,到來聽個夠本。愈清楚花妖的行事作風、犯案手法,愈有把握把他逮著,好與紀才女共渡春宵。」

  劉裕不悅道:「你倒懂做生意,不過萬勿傳遞錯誤訊息,千千只是肯陪喝酒唱曲而矣!」

  卓狂生面不改容道:「甚麼也好,只要能與紀千千孤男寡女獨對一個晚夜,其他的當然看你的本事。」

  燕飛淡淡道:「鐘樓會議何時舉行。」

  卓狂生道:「離現在不到一個時辰,于正午舉行,紀才女已答應隨你去參加,你們雖然沒有贊成或反對的權責,卻可以參加討論,隨意發表意見。」

  燕飛沉聲道:「長哈老大會否出席?」

  卓狂生道:「我說服他後才決定會議舉行的時間,他是當事人,若想為愛女報仇,他怎可以缺席?」

  說罷起立道:「記著與紀千千準時出席,我還要去通知其他人。」

  又咕噥道:「千萬不要當會議的主持,只是大跑腿一名。」

  接著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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