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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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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野火晚宴 燕飛睜開虎目,發覺自己仍攬著酒罈,坐在石階挨著階壁,紀千千沒有掩蓋的絕世嬌容,如喜如癡,出現眼前。這位名著天下的美女像示範表演建康時尚仕女裝扮般,換上另一身便服褂裙,俏臉薄施脂粉,美得令人不敢直視。可是她卻似全不顧整潔與儀態般,就那麼坐到高一級的石階處,指指燕飛懷內的酒罈,輕輕道:「給千千喝一口雪澗香好嗎?人家尚未嘗過滋味呢?」 燕飛反覺得紀千千放縱的時刻,是她最動人的時刻,聞言不由心中一蕩,別頭瞥一眼整窖藏數以百計裝滿雪澗香的酒罈,心忖,放著如許多選擇,為何偏要選自己喝過的一壇。他一向灑脫而不拘小節,單手捏著壇頸,提起酒罈,送到她面前,另一手拔開塞子。 紀千千雙眸閃亮,小鼻微皺,輕呼道:「真香!」雙手捧壇,舉壇齊眉,湊上香唇,「咕嘟」的喝了一大口,接著把罎子放到膝上,閉上美目,歎道:「邊荒集真好!」 燕飛啞然失笑道:「你喝的是雪澗香,而非邊荒集。」心中卻在想,紀千千等若間接親了他一口。 紀千千俏臉抹過一陣霞彩,有點不勝酒力地白他一眼,又把酒罈送回燕飛手上,看著他連喝兩口酒,情不自勝的道:「有分別嗎?龐大哥說,只有邊荒集十多裡外白雲山的仙澗神泉,方可釀制出雪澗香,其他地方的泉水都不成,這叫人傑地靈,是邊荒獨有的,人多的地方便沒有不受騷擾的純淨清泉。」 燕飛仰望出口外的夜空,道:「我睡了多久?現在是甚麼時候?」 紀千千欣然道:「睡得是福,現在是入黑後半個時辰。我們不但已豎起八座營帳,還向拓跋族購得新鮮羊腿,高公子他們正準備篝火,並著千千來邀請燕公子參加到邊荒集後第一個烤羊宴呢。嘻!你挫折祝老大的事傳遍整個邊荒集,我們到哪處去都有大批人跟著指指點點!很好玩哩!」 燕飛呆看她好半晌,到紀千千不解地現出詢問的目光,方解釋道:「若在未見千千前,有人向我說,紀千千像我現在親眼見到的如此這般模樣,我肯定不會相信。」 紀千千嬌媚地橫他一眼,呼一口大氣,緩緩道:「離開建康,我像把生命重新掌握在自己手裡,可以毫無顧忌地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建康猶如一個無形的大囚牢,枷鎖是名門望族的流風陋習,上至帝王將相,下至商販豪強,均不能免。所以人家要逃出來哩!還要逃到他們最不屑一顧的荒野地方。街上人人說粗話,看我們女兒家的目光更直接大膽,小詩便接受不來,不過甚麼事日子過久了是會習慣的,小詩很快將會發覺邊荒集的迷人處。」 接著抿嘴笑道:「最想不到是謙虛樸實的劉爺,忽然變得凶巴巴的,一副橫行市井的惡模樣,有人想挨過來,一腳踢得那人滾了幾個觔鬥,又揮刀斬掉人的髮髻,竟沒有人敢吭一聲!若千千是他,也感痛快。」 燕飛笑道:「誰叫他要做兩位嬌滴滴美人兒的護法,再過些時,當本地人清楚你們的底細,包保你們即使在街上走動,也沒有人敢多看半眼呢。」 紀千千歡喜道:「全托燕爺的雄威,拓跋族的人外貌雖嚇人,可是知道我們是燕爺的朋友,不知多麼熱情周到。」 燕飛嗅到空氣中烤肉的香氣,問道:「祝老大收到你的拜帖後如何反應?」 紀千千得意的道:「你不知自己足足熟睡近兩個時辰嗎?人家早見過祝老大,得他承諾明早會把木材歸還呢。」 燕飛長身而起,哈哈笑道:「好一個祝老大,能屈能伸,明白最上著為拖延時間,那我便將勢就勢,在他以為自己今晚可贏取最後一鋪前,多輸幾手。」 輪到紀千千呆看燕飛,回到家來的燕飛,像忽然變成另一個人,她再不瞭解他。 燕飛跟在紀千千嬌軀後,步出藏酒窖,在邊荒集的壯麗星空下,一堆篝火熊熊燃燒,高彥、龐義等正動手燒烤塗滿醬汁的羊腿,香氣四逸。 劉裕和一個威武結實的胡族年輕男子說話。 胡族年輕武士倏地別頭,目光像箭矢般朝燕飛射來,接著露出燦爛的笑容,現出上下兩排雪白的牙齒,充滿健康的感覺,叫過來道:「燕飛!你沒有給祝老大騙倒吧?」說的竟是流利的漢語。 燕飛感到後方東門大街處人聲鼎沸,不過已無暇理會,迎上對方銳利的目光,現出因料想不到而來的驚喜神色,欣然道:「你自己怎麼看呢?」 紀千千識趣地退往一旁,讓燕飛與老朋友敘舊問好。 胡族武士的眼睛像只看到燕飛一個人,舉步朝他走來,搖頭笑道:「已多少年沒有見面哩!剛才我一眼朝你瞧去,發覺當年的小燕飛已成長哩!再沒有人可以難倒他。」 燕飛趨前一把將他擁個結實,兩人互相審視,對視大笑,充滿久別重逢的愉悅。 劉裕也看得心中歡喜,更佩服謝安和謝玄請出燕飛來平衡邊荒集的各方勢力,實是獨具慧眼。因為只有燕飛此身具漢胡兩方血統的人,始能同時被雙方接受。 燕飛見到老朋友,不單曉得拓跋珪對邊荒集的重視,更清楚以北區為地盤由拓跋族主掌的飛馬會,其會主夏侯亭只是個幌子,真正主事者正是眼前的拓跋儀。他不但是拓跋珪的堂兄,他們幼時的玩伴,更是拓跋族年青一代的一等高手,被稱為「刀矛雙絕」,騎射功夫非常出色,武功尤在拓跋珪之上。拓跋珪不讓他出頭當會主,而在暗裡指揮,該是不想讓現時的靠山慕容垂生出警覺。 拓跋儀微笑道:「個許時辰前,祝天雲秘密拜訪北騎聯的慕容戰,接著祝天雲結集手下,不用我說小飛也該知道祝天雲的蠢腦袋內轉的是甚麼念頭吧?」 紀千千「啊」一聲嬌呼起來,大嗔道:「祝老大怎可以這樣不講口齒,他是親口答應千千明早把木材送回來的。」 劉裕來到拓跋儀身旁,冷然道:「千千勿要忘記現下是在甚麼地方,祝老大並沒有答應今晚不來突襲我們。我敢保證,祝老大不會傷你半根毫毛,他要殺的人是燕飛,若殺不死燕飛,惟有乖乖的把木材送回來。那時整個邊荒集都知道當家的人,是燕飛而再非祝老大。我們能否征服邊荒集,還看今夜。」 紀千千往燕飛瞧去,他保持笑容,神態出奇地輕鬆,好像一切全在他掌握內,那種說不出胸有成竹的風采,透射出不能改移且有龐大感染力的信心,構成充盈魅力的神韻。紀千千看得芳心一顫,再說不出話來。 拓跋儀放開燕飛,目光首次投往紀千千,後者雖已重新掛上面紗,掩蓋玉容,可是其曼妙的體態,足令拓跋儀生出驚豔的感覺,兩手改為抓住燕飛雙肩,微笑道:「千千小姐請放心,誰要惹燕飛?都得問過我拓跋儀!倘若燕飛點頭,我會親率二百精銳戰士,與你們並肩作戰,蕩平漢幫,我早看他祝老大不順眼。」 一種新鮮熱辣的感觸,浪潮般湧過紀千千的芳心,眼前的一切,是如此地有血有肉,大戰正逐漸迫近,而站在他身前的三位男子,無一不是英雄了得的超卓人物,沒有絲毫畏懼驚怯,完全置生死於度外。他們予她的感覺,是她從未在建康體驗過的,邊荒集確是個奇妙的地方。 燕飛微笑道:「我並不想以血流成河的場面來為千千小姐洗塵,你老哥乖乖的給我留在北區。而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聚集所有戰士,作出可隨時出擊的姿態,壓得慕容戰不敢妄動,祝老大則交由我一手包辦。」 拓跋儀雙手離開他寬肩,欣然道:「明白!我們會跟羌幫送話,請他們勿要捲入此漩渦內。」 接著從懷內掏出一捆煙花火箭,遞給燕飛,漫不經意的道:「這可供不時之需,你沒有忘記用法吧?」 燕飛接過,納入懷內去,閒情家常的問道:「小珪好嗎?」 拓跋儀壓低聲音道:「我們剛和慕容垂聯手打垮窟咄,慕容垂還封小珪為西單于兼上谷王,卻給小珪托詞自己年少才庸,不堪為王,把封詔退還,你該比我更明白他的心意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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