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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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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飛僅餘的真氣全面崩潰,即使現在有人能治好他,他不但武功全失,還要變成比常人不如體弱多病的人。 這位毒如蛇蠍的女人當然不是要廢去他武功那麼簡單,而是要他失去所有抵抗力,讓她入侵的真氣慢慢把他折磨至死。 縱使是深仇大恨,也不用施加如此殘忍的手段,何況他對她尚算有恩。 他現在最後悔的,不是沒有讓劉裕和拓跋珪幹掉她,而是剛才自己真的曾對她動心。更令他驚駭莫名的是她攻進體內的也正是逍遙真氣,不過任遙走的是陰柔路子,她反走陽剛之路。其精純深厚處,與乃兄實不遑多讓,由此看來,她是一直收藏起真正的實力。 此妖女實是徹頭徹尾的騙子。 這些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過他的腦海,在錐心刺骨的極度痛苦中,他往後仰跌。 青媞玉臂輕舒,穿過他脅下,把他抱個結實,小嘴湊到他耳邊說道:「乖乖不用怕,開始的痛苦過去後,你的感覺會迅快消失,只剩下神智,然後逐步模糊,能如此冷靜舒服地見證自己的死亡,是最逍遙的死亡樂趣。死後你會歸宿何處呢?倘是極樂西天這不是非常有趣嗎?」 接著又輕笑道:「奴家最喜歡騙你此種自命正義的大傻瓜,換了那兩個混蛋是絕不會上當的,只有你這個傻瓜給我騙了兩次仍不醒悟。唉!也難怪你的,安世清父女也給我把天心佩騙上手,你燕飛算甚麼東西呢?你的人雖然不錯,可惜體內流的並非皇族的血。你要恨就恨自己曉得天地佩的秘密吧!下一個將輪到劉裕,他會比你死得淒慘十倍。待會人家會來為你安葬,好好享受你的死亡吧!」 說罷緩緩把他放倒,平躺草地上。 *** 在府衛開路下,謝安和王坦之同車馳出烏衣巷,轉入街道,向皇宮進發。 街道上擠滿狂喜的人民,家家戶戶張燈結綵,鞭炮聲震耳欲聾,歡樂的景象看得謝安心生感觸,此時勝利的狂喜逐漸淡褪,代之而起是對未來的深憂。 在淝水之勝前,由於北方強大氐秦的威脅和無休止的寇邊,在重重壓力下南晉君民空前團結。 可是現在威脅已去,首先出現就是應否北伐的問題。 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政治環境的改變,司馬曜將對他謝安由信任和倚重轉為猜忌與疏遠,更會千方百計削他的權力。 若他謝安是有野心的人,他會設法趁勢掌握更多的權力,只恨他並不是這種人。 他最羡慕的是天上的閑雲野鶴,在這樣的情況下,只有功成身退一途。 以後家族的榮辱只有倚靠謝玄的威望和手上的北府兵將,他肯讓桓玄坐上大司馬的位置,正是要保謝玄,使司馬曜和司馬道子不敢輕舉妄動,以用之抗衡桓玄。這未必是南晉臣民之福,可是他卻沒有更好的選擇。 王坦之剛接受過街上群眾的喝采歡呼,放下簾子,別頭過來看到謝安的神情,訝道:「你有甚麼心事?」 謝安淡淡道:「國寶是否和司馬道子過從甚密?」 王坦之的胖臉露出尷尬神色,道:「他們只因志趣相投,故不時往還。唉!國寶近來心情不好,不時發脾氣,我已多次訓斥他,這兩天他會親來向你請罪的。」 謝安想到女兒,暗歎一口氣,道:「若娉婷肯隨他回去,我絕不會干涉。」 王坦之輕歎道:「國寶仍是個孩子,總覺得自己鬱鬱不得志,滿懷抱負無法施展。」 謝安心想你這是兜個彎來怪責我,也不想想你兒子如何敗德無行。不過再作深思,也很難怪他有如此不滿,謝家因淝水一戰,肯定可名留史冊,何況更出了個謝玄。而他王家卻是後繼無人,自王導、王敦後就只有他王坦之似點模樣,不過王家的光輝,現時已完全給謝家蓋過,王坦之口出怨言,是合乎常理。 這類問題和矛盾,在淝水之戰前絕不會出現,可見淝水的勝利,把南晉上上下下的心態全改變過來。 謝安壓低聲音道:「我準備離開建康。」 王坦之駭然道:「甚麼?」 謝安目光透過竹簾,瞧著街上狂歡慶祝的群眾,默然不語。 馬車開進王城,熱鬧不減。 王坦之道:「皇上必不允准,你究竟有甚麼心事?何不說出來讓我分擔,你該知我一向支持你的。」 謝安苦笑道:「你該如我般明白皇上的真正心意。鳥盡弓藏,我謝安再無可供利用的價值。」 王坦之憤然道:「你千萬勿要自亂陣腳,現在苻堅大敗,北方必重陷於四分五裂的亂局,皇上一直想收復北方,統一天下,現在正是你大有作為的時候,坦之願附驥尾。」 謝安心忖司馬曜是明知事不可為時才掛在口邊說說,作其豪情壯氣就可以。若要他發動支持北伐,對他來說等若要他把半壁江山送出來作有獎遊戲。 不過王坦之希望他留下,確是誠意真心,因為王坦之並不是個有大志的人,只是希望一切如舊,王、謝兩家可以續續保持最顯赫的地位。 深望他一眼道:「淝水的勝利來得太突然,我們根本欠缺北伐的準備。而不論只是苟且偷安的腐朽勢力,又或有志還我漢統的有識之士,均曉得北伐困難重重。北方胡人只要截斷我們的漕運,我們便會有糧草不繼的致命弱點。而未曾南渡的北方漢人,受胡族長期統治下,民族意識和其與胡族的關係亦漸趨模糊,對於我們的北伐也不感興趣。說到底,邊荒的存在,既令苻堅輸掉此仗,也令我們的北伐難以成事。自古以來,從未曾試過出現如此奇怪的情況。」 王坦之急道:「北伐之事可從長計議,你仍不用急於辭官歸隱呀。」 謝安從容道:「你是否怕我入宮後立即請辭?」 王坦之點頭道:「皇上會誤以為你挾功自重,以退為進,那就不妙。」 謝安微笑道:「放心吧!我會待諸事底定,苻堅的情況清楚分明,始會離職,那時或不用我開腔,皇上已有安排了。」 「砰砰砰」! 一陣急驟的鞭炮聲在大司馬府門外爆響,在歡樂熱烈的氣氛中,馬車開進皇宮。 *** 苻堅駭然勒馬,呆若木雞似的瞧著遠方,一股濃煙在那處升上高空,隱見火光。 乞伏國仁、呂光等齊勒馬韁,人人臉如死灰。 戰馬嘶鳴,再有數匹馬兒支撐不下去,力盡倒斃。 呂光道:「邊荒集起火!」 乞伏國仁倒吸一口涼氣道:「這是沒有可能的!任南人水師如何快捷,逆水而行,至少明早才可到達邊荒集。」 呂光道:「即使到得邊荒集,以姚大將軍經驗的豐富,絕不會讓南人輕易得手?」 苻堅像忽然衰老了十多年般,臉上血色退盡,喃喃道:「造反哩!造反哩!」 乞伏國仁等面面相覷,卻沒有人反駁苻堅。眼前唯一的可能性,是姚萇背叛大秦,自行放火燒寨,撤返北方。 驀地一陣急劇的馬蹄聲從西南方傳來,約有數千人之眾。 人人再次臉色大變,這趟確是前無去路,後有追兵,難道氐秦就這麼亡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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