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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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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彌勒異端 藏酒窖的三丈見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擺了三、四百壇雪澗香,層層迭迭放在木架上,分五行排列,首尾相通。一盞油燈,于石階旁燃亮照射。 燕飛步下石階,隨手抱起一壇酒,愛不釋手的撫壇道:「第一樓真正的賺錢法門,就是出售這寶貝。」 拓跋珪正目光灼灼地打量安玉晴和劉裕,神情冰冷,態度並不友善。 燕飛別頭向安劉兩人道:「請兩位在這裡稍候片刻。」 劉裕因內傷尚未完全痊癒,早力累身疲,屁股在石階坐下,微笑道:「兩位請便!」又向安玉晴道:「安大小姐最好站遠些兒,否則若讓我懷疑你圖謀不軌,要亮刀子招呼,便有傷和氣。」 安玉晴正給拓跋珪的目光打量得暗暗心驚,曉得已陷身絕地險境,而劉裕更隱有把守唯一出路之意,心叫不妙,卻悔之已晚。只好裝出毫不在乎的不屑表情,嬌哼一聲,移到一角去。 一向以來,她恃著傾國傾城的豔色,總能在男人身上占得優待和便宜,可是眼前三個男人,都像對她的美麗視若無睹,特別是拓跋珪,看她時就像看一件死物,沒有半點情緒波動,此人如非天性冷狠,就是心志堅毅的可怕人物。 拓跋珪被劉裕的說話攪得糊塗起來,更弄不清楚三人間的關係,此時燕飛一手抱壇,另一手搭上他的肩頭,從酒窖砌出來的通道,往窖子另一端走過去。他心中不由升起溫暖的感覺,自燕飛離開後,從沒有第二個人對他有這種親昵的動作,他亦不會接受別人這般做。 燕飛道:「你受了傷?」 拓跋珪雙目殺機大盛,點頭道:「他們不知如何竟猜到我藏身鮮卑幫內,忽然調動人馬從四方八面殺來,幸好我時刻戒備,見勢色不對,立即殺出重圍,躲到這裡來。若不是你告訴我有這麼一個藏身之所,我肯定沒有命。」 燕飛可以想像大屠殺的慘烈和恐怖,拓跋珪滿面不悅,正是不堪回首。 兩人來到另一端,拓跋珪道:「他們是誰?」 燕飛從頭解釋一遍,拓跋珪終露出笑容,道:「謝玄確有點本事。哈!你是否想就那麼抱著罎子走路和睡覺做人?」 燕飛放下酒罈,與拓跋珪掉頭走回去,坐在石階的劉裕雙目精光閃閃的打量拓跋珪,拓跋珪亦毫不客氣以審視的目光回敬他。燕飛雖清楚兩人因共同目標會合作愉快,仍隱隱感到兩人間暗藏競爭的敵意;不知是因胡漢之別,又或是各自發覺對方異日會是自己的勁敵。這是一種無法解釋的奇異感覺。就兩人目前的情況來說,劉裕固是南晉微不足道的一名小將,拓跋珪的實力亦遠未足成事,偏是現在兩人均能左右大局的發展。 四手緊握。 拓跋珪微笑道:「劉兄來得好!」 旁邊的燕飛壓低聲音道:「劉兄勿要見怪,我沒有隱瞞他。」 兩人均曉得燕飛是不想安玉晴聽到他的話,不由同時往安玉晴瞧去。 拓跋珪放開手,低聲道:「成大事不拘小節,劉兄以為然否?」 劉裕淡淡道:「太平妖女,殺之不足惜。」 立在一角的安玉晴雖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可是見兩人目無表情的盡是盯著自己,當然知道沒有甚麼好路數,暗中提氣運勁,準備應變。 燕飛明白兩人一問一答,已敲響安玉晴的喪鐘,暗歎一口氣,道:「此事由我來作主。」接著提高聲音道:「安小姐放心,我們先依照前諾把地圖默繪出來,然後再想辦法送小姐離開,我燕飛以項上人頭擔保,只要小姐肯立誓不破壞我們的事,我們絕不食言。」 安玉晴首次真心去感激一個人。燕飛明顯與劉裕和拓跋珪有分別,至少是一諾千金,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亦不反悔。 燕飛既把話說絕,劉裕和拓跋珪雖千百個不情願,也不得不賣他的賬。 拓跋珪苦笑著搖頭走開去,作其無聲的抗議。 劉裕則頹然道:「我包袱裡有繪圖用的紙和筆,燕兄怎麼說就怎麼辦吧!」 *** 謝安允許女兒嫁給王國寶這個奸臣賊子,當時他之所以首肯,一方面是王國寶惡跡未顯,又討得愛女歡心;更主要是形勢所迫,為維持王、謝兩家密切的關係,他不得不答應王坦之為兒子的提親。 這一、兩年來,王國寶與司馬道子過從甚密,前者的從妹是後者的妃子,兩人臭味相投,均是沉溺酒色之徒,自是互引為知己。兼之兩人都因不同理由怨恨謝安,嫉忌謝玄,情況愈演愈烈。 王國寶對謝安的不滿,起因于謝安厭惡他的為人,不重用他,只肯讓他做個並不清顯的尚書郎。王國寶自命為出身于琅琊王氏名門望族的子弟,一直都想做清顯的吏部郎,不能得償所願,遂對謝安懷恨在心,用盡一切方法打擊謝家。今次南北之戰,王國寶和司馬道子均被排斥在抗敵軍團之外,他們心中的怨憤,可以想見。 謝安心情沉重的舉步登上主堂的石階,一位貴婦從大門迎出,乍看似是三十歲人,細看則已青春不再,眼角滿布掩不住的皺紋;但歲月雖不留情,仍可看出她年青時當具沉魚落雁之色,一副美人胚子,神態端莊嫻雅,一派大家閨秀的風範。 謝安愕然道:「道韞!竟是你來了。」 謝道韞是謝家最受外人推崇的才女,被稱譽可與前古才女班捷妤、班昭、蔡文姬、左芬等先後輝映。她是謝安最疼愛的侄女,謝玄的姐姐。她也是嫁入王家,丈夫是當代書法大家王羲之的次子王凝之,不過這樁婚姻並不愉快,謝安可從她每次回娘家時眉眼間的鬱結覺察到,只是謝道韞從來不談丈夫的事,他也弄不清楚問題出現在何處。 她清談玄學的造詣,更是名聞江左。每次謝安見到她,心中都暗歎一句為何她不生作男兒,那謝家將更經得起風雨,不用只靠她弟弟謝玄獨力撐持。 謝道韞趨前牽著謝安衣袖,移到門旁說話,道:「國寶把二叔閒置他的怨氣,全發洩在娉婷身上,還……唉!讓她在這裡小住一段時間吧!」 謝安雙目寒光一閃,沉聲道:「那畜牲是否敢對娉婷無禮?」 謝道韞苦笑道:「有二叔在,他尚未敢動手打人,不過卻撕毀娉婷最心愛的刺繡,真令人擔心。」 謝安回復平靜,淡淡道:「若那畜牲不親自來向娉婷謝罪,休想我讓娉婷回王家去。」 謝道韞沉默片刻,輕聲道:「二叔可知聖上已批准運用國庫,興建彌勒寺,以迎接彌勒教的二彌勒竺不歸,若不是苻秦大軍南來,此事已拿出來在朝廷討論如何進行了。」 謝安心頭劇震,如翻起滔天巨浪。 南晉之主司馬曜和親弟司馬道子兄弟二人篤信佛教,所建佛寺窮奢極侈,所親昵者多是男女僧徒。 佛教傳自天竺,從姓氏上說,僧侶的竺、支等幾姓來自天竺和大月氏,屬胡姓,中土漢人出家為僧,也因而改姓竺或支。他的方外好友支遁本身是陳留漢人,也改為姓支。 因君主的推崇,出家僧侶享有許多特權,在某種程度上等若高門大族外另一特權階級,不但不用服兵役,又可逃避課稅。寺院可擁有僧只戶,為其耕田種菜;更有佛圖戶擔負各種雜役。至於甚麼白徒、養女,都是為高層的僧侶擁有奴婢而巧立的名目。還有更甚于高門大族者是沙門不須遵循俗家的規例,所謂一不拜父母,二不拜帝皇,此之謂也。 佛門愈趨興盛,對國家的負擔愈重,實為南晉的一大隱憂。 可是比起上來,都遠不及新興的彌勒教為禍的激烈深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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