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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卷二 第一章 險死還生

  燕飛心中苦笑,自從娘死後,他少有積極地去做一件事,結果卻變成眼前這樣子。當聽到大秦軍南來的消息,他曾起過以身殉集的念頭,作為了結生命的方式。可是面對生死關頭,生命本身卻似有一種力量,使他為自己找到種種藉口繼續活下去,為生存而奮戰。

  與拓跋珪並肩逃離邊荒集之際,他頗有再世為人的感覺。他之所以肯答應助拓跋珪對付苻堅,固因苻堅是他與拓跋珪的共同大敵,拓跋珪又是他的親族,更關鍵的是他心態的微妙改變,希望一生之中至少做一件使自己認為饒有意義的事情。只恨給妖道盧循來這麼的一手,拓跋珪又生死未蔔,一時間心中一片茫然,面對朝他衝殺而來的秦兵像與他沒半點關係。

  劉裕卻是驚駭欲絕,他與燕飛不同之處是不會無端萌生無謂的感觸。當下立即把任務的成敗暫時拋開,在剎那間環目掃射,審度形勢,以擬定應變與逃命之法。

  此刻他們離穎水只有三十多丈的距離,於此大敵當前的當兒,尤其穎水乃秦軍守衛最森嚴的防線,若往穎水那邊逃走等若自投羅網,縱能殺出血路,投進穎水,仍然必死于兩岸秦軍的勁箭強弓之下。

  邊荒集那一邊更是休提,此時以百計的秦軍,正從該方向蜂擁出來,把入集之路完全封鎖,肯定此路不通。

  至於北面逃路,由於策馬朝他們沖過來的三隊各五十人的巡邏騎兵,有兩隊正是從那方面殺過來,選擇向這方面逃走,與自殺並沒有任何分別。胡兵的馬上騎射功夫,可不是說笑的。另一支巡邏旗軍,則是從西面角沖過來,所以如若不把正在伐木場作苦工的荒人或秦軍的工事兵計算在內,勉強可以說西面尚有個逃生的缺口,只恨那正是盧循呼聲傳過來的方向。即使可以闖過盧循的一關,他們還要亡命流竄,以避過秦軍快騎的搜捕,他們能保命已非常不容易,更遑論要完成關乎南晉存亡的使命。

  一時間,以劉裕的沉穩多智,亦有計窮力竭,不知該如何選擇與應付的頹喪感覺,而時間則不容他多想。

  遠近勞累不堪的荒人和工事兵,紛紛拋下手上工作,四散逃開,以免殃及池魚,一時間形勢混亂至極點。

  劉裕目光往安玉晴投去,此時最接近他們的一隊騎兵已在北面三百步外殺至,時間刻不容緩,這美女唇角竟逸出一絲詭密的笑意,劉裕瞧得大惑不解之時,「波」的一聲,一團紫黑色的煙霧在她身前爆開,迅速擴散,先把她本身吞噬,接著把他和燕飛兩人捲入煙霧裡,紫煙還往四外飄散。

  一股辛辣的氣味撲鼻而來,劉裕忙閉上呼吸,當機立斷,向尚可勉強看到影子的燕飛喝道:「借水遁!」

  燕飛被安玉晴的障眼迷煙和劉裕的喝叫驚醒過來,暗贊劉裕臨危不亂,思慮周詳。要知在這等時刻,施放煙霧的手段是操在安玉晴的手上,也間接地把他們的行動控制,她要往北,旁人便不能往南,好借她的迷霧脫身,現下劉裕這麼一句話,看似在和安玉晴商量,事實上卻是提醒燕飛,一切依原定計劃進行,又不虞被安玉晴知悉他們要從水內密道潛入邊荒集的大計。

  安玉晴尚未有機會表示意向,兩人早心領神會,同時運勁,手上木幹淩空斜上,向最前沖來的敵騎投去。

  同一時間,兩人往穎水方向掠去。

  迷煙此時已擴散至方圓十多丈的地方,把三人身形完全掩去,安玉晴低罵一聲,不得不跟在兩人身後,一來有盧循這個大敵窺視在旁,二來更因兩人有她必欲得之的東西,任何一個原因,在如此情況下,此狡女亦被迫得要與他們共進退。

  「嗤嗤」聲中,十多枝勁箭射進煙霧裡他們三人先前立足的空處,接著是對方被樹木撞得人仰馬翻的驚響。

  「波」!另一團煙霧在離穎水七八丈處爆開,紫煙以驚人的高速往四周擴散,本已亂成一團的伐木場更形混亂,疲乏不堪的荒人和工事兵四散奔逃,竟變成正策騎或徒步殺至的秦軍的障礙,兼之煙霧帶著一股辛辣難耐的氣味,會令人想到這可能是毒霧一類的東西,同是疲累不堪的秦軍,人人心存顧忌,只敢在煙霧外的範圍虛張聲勢。

  煙霧一時間籠罩著穎水西岸廣達數百步的地方,風吹不散,還飄往對岸,把一段河水掩蓋。

  火把光在紫黑的煙霧中閃爍,偏又無力照亮周圍的地方,益添詭異的氣氛。

  三人此際離穎水只余十丈許的距離,眨眼可達。忽然後方煙翻霧滾,勁氣撲背而來,盧循像索命的厲鬼般在後方叫道:「留下玉佩」!

  落在兩人後方的安玉晴嬌笑道:「還給你吧!」反手一揮,三顆毒蒺藜品字形般朝從後方濃霧中追來的盧循電射而去。

  燕飛和劉裕心中叫好,若這兩人鬥上一場,他們便可安然從穎水偷入邊荒集去,少了安玉晴在旁礙手礙腳。

  事實上劉裕早打定主意,在投水前先給安玉晴來一刀偷襲,縱使傷不了她,亦要教她不能像冤死鬼般纏著他們。劉裕可不是燕飛,在完成使命的大前提下,雖然對方是個百媚千嬌的美女,他也絕不會心軟。

  盧循冷哼道:「雕蟲小技!」其追勢竟不減反增,三顆毒暗器如牛毛入海,無影無蹤,不能影響他分毫。

  出乎兩人料外,安玉晴嬌笑道:「冤有頭債有主,本來就不關奴家的事,我何苦夾在中間啊!」竟那麼橫移開去,讓出空檔。

  今趟連燕飛對此妖女也恨的狠起心來,以他們的速度,應可在盧循趕上之前先一步投進迷煙彌漫的穎水,可是若盧循也追著他們進入河裡去,天才曉得後果如何?且還要應付秦兵盲目射進河水去的亂箭。想到這裡,倏地立足,向劉裕喝道:「劉兄先去!我隨後來!」一邊說話!蝶戀花已離鞘拔出,全力一劍往似從地府的迷障中探出人間索命的盧循那對鬼爪刺去,帶起的勁氣,令籠身的煙霧翻騰不休,倍添其驚人的氣勢。

  劉裕哈哈一笑,一個旋身,擎刀在手,喝道:「我們進退與共!」揮刀橫劈,疾斬盧循右爪。

  盧循冷笑道:「找死!」勁氣爆響,盧循不愧太平天師孫恩的得意傳人,竟臨時變招,改爪為袖拂,袖風急吐,分別抽擊兩人的刀劍,且是全力出手,希圖一個照面使兩人刀劍離手。

  只從他後發先至的疾追上來,兼之看他在汝陰露的幾手,燕飛早知盧循的厲害。臨時暗暗留起幾分力道,待到給盧循擊中劍招,陽勁立轉為陰勁,以盧循的功力,由於要分出一半氣勁去應付劉裕淩厲的一刀,竟拂之不去,還給燕飛的蝶戀花絞纏吸攝,登時所有後著變化無法繼續,打不響二三個照面間至少重創一敵的如意算盤。最糟糕是燕飛比劉裕快上一線,硬把他牽制得無法以精微的手法去對付劉裕,只餘硬拚一途。

  「蓬」!劉裕全力一刀,狠狠命中盧循的左袖拂勢,他固被震得倒退一步,盧循更因分神全力下,被他劈得全身劇震,血氣翻騰,因還要應付燕飛似要繞臂攻來,巧奪天工的一劍,駭然下抽身猛退。

  兩人一戰功成,哪還猶豫,刀劍聯手,並肩衝開幾個憨不畏死守在岸旁的秦兵,投進穎水去。安玉晴卻似在煙霧中消失了。

  劉裕和燕飛先後投進水裡,注意力均集中往上方去,一方面是防範兩岸敵人的亂劍,更怕是盧循或安玉晴尾隨而來。

  此時迷霧籠罩整個河岸區,迷霧外是重重敵人,盧循和安玉晴的唯一逃路也只餘下穎水一途,兼之這兩人因玉佩而絕不肯放過他們,所以他們更須嚴陣以待。

  劉裕首先往深約三丈的水底潛去,打定主意,當貼近河床,便往岸緣潛遊過去,再沿岸搜索進入邊荒集的秘渠入口,好脫離險境。

  燕飛追在劉裕身後,冰寒的河水令他精神一振,回復平時的清明神智,忽然大感不妥,為何竟沒有半枝勁箭射進水內的響音,正要警告劉裕,劉裕已經出事。

  在黑暗得不見五指的河水裡,劉裕持刀的手忽生感應,河底處已殺氣大盛,一道尖銳淩厲的鋒銳之氣迎胸射至,身前立時暗湧滾滾,全身如入冰牢,被對方的勁氣完全籠罩緊鎖。劉裕心叫糟糕,倉卒間揮刀應敵,心中同時想起一個人來,就是苻堅手下的氐族大將呂光,此人外號「龍王」,指的正是他精于水中功夫,而亦只有他的水中功夫,能先一步藏在水裡施展突襲。撲面而來的尖銳刃氣,正是發自呂光的「渾水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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