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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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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秦淮之月 粉黛江山,留得平湖煙雨; 王侯事業,都如一局棋枰。 宋悲風和一眾熟悉謝安的親隨,同時止步,因每趟謝安進入秦淮樓內最著名的雨枰台,都會在門口躑躅一番,為此對聯感觸嗟歎。 親隨中卻只有宋悲風一人明白謝安,他在謝安隱居東山時便開始跟隨謝安,最清楚謝安心境的變化,更知道陶然于山水之樂的謝安不肯出山的胸懷,在東山的自然天地裡,有的是恬靜、逍遙、高雅的身心兩閑,比對起現今在朝的爾虞我詐,每天都要於明裡暗裡進行你死我活的鬥爭,豈能相提並論!謝安見到此聯,當然是感觸叢生。 宋悲風今年四十五歲,是謝府龐大家將團中的第一高手,其劍法不在九品高手之下,只因出身寒門,故不入九品高手榜上。 以他如此人材,天下本可任其嘯遨,只因謝安對他家族有大恩,兼之仰慕謝安為人,故甘為其護衛高手。 多年來,各方派出刺客行刺謝安,到最後仍過不了他的一關,宋悲風三個字,在建康武林裡確是擲地有聲,沒有人敢不說句果是英雄好漢。 宋悲風一生專志劍道,至今仍獨身未娶,生活簡樸刻苦,極為謝安器重,視之如子知友。 果然謝安欲行又止,凝望對聯,拂袖歎道:「秋風吹飛絮,零落從此始。繁華有憔悴,堂上生荊杞。想當年秦皇漢武,皇圖霸業今何在?」 宋悲風低聲道:「大人今晚心事重重,是否因大戰勝負未蔔呢?」 謝安退後一步,探手搭上宋悲風寬敞有力的肩頭,臉上現出前所未見的疲憊,用只有宋悲風一人僅可耳聞的沙啞聲音低聲道:「剛才我們駕舟而來,瞧著兩岸輝煌的燈火,繁華的盛景,我卻看出其背後的憔悴,令我感到無比的孤獨。悲風!我是否老了哩?」 宋悲風心頭一陣莫名的難過,沉聲道:「大人永不會老的。」 謝安哈哈一笑,點頭道:「除非確有能令人返老還童的丹藥,否則誰不會老?」 忽然咚咚琴音,從樓臺上傳下來,輕重緩急,若即若離,一時似在迢迢千里之外徘徊,一時又像輕拂衣襟的柔風,變幻豐富,有如在秦淮河流動的河水。 謝安靜聽片刻,含笑點頭道:「我乖女兒的琴技已臻心手如一,猶如趙子龍在千軍萬馬中克敵將般探囊取物,隨心所之。若秦淮河畔沒有了紀千千,便像深黑的夜空失去了明月,天地再沒有顏色。有意思!有意思!」說罷領頭登樓去了。 *** 城門張開,桓玄一馬當先,五百精騎一陣風般馳出,轉上往江陵的官道。 一旦狠下決定,桓玄的狼子野心,有如山洪暴漲,一發不可收拾,半刻間也待不下去,立即連夜趕往江陵。 自少以來,他最崇拜的人是父親桓溫,更為他功虧一簣,未能取司馬氏而代之憤怒不平。 桓溫長得高大威武,文武全材,風姿雄偉,膽識非凡,先為徐州刺史,繼被封為安西將軍、荊州刺史,都督荊梁等四川軍事。隨即率師一萬,由江陵出發,逆流而上,過三峽,直逼成都,以弱勝強,大破當年蜀漢的大軍,掃平蜀境。此戰令桓溫威震天下,決心乘勢進行北伐壯舉。 永和十年二月,桓溫督師四萬,從江陵出發,直奔關中討伐當時勢力最盛的秦主苻健,苻健為苻堅的叔父,奮發有為,建立大秦,自稱天王大單于。 桓溫兵威勢不可擋,一路過關斬將,攻克上洛,直抵青泥,大破迎戰的秦軍,進駐灞上。苻健被迫得深溝高壘,固守長安,而桓溫則因晉室故意留難下,糧草不繼,不得不班師返回襄陽,北伐鴻圖,因此而廢。此後再兩次北伐,均無功而返。 永和十二年,桓溫功至侍中、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獨攬朝政、廢晉帝司馬奕,另立司馬昱為帝。 甯康元年,桓溫上疏請加「九錫」之禮,此為歷朝權臣受禪之前的榮典,卻給謝安、王坦之盡力拖延,不久桓溫病死,遂不了了之。桓溫死後,餘勢未衰,桓氏一族仍是貴盛無倫,掌握荊州兵權。 桓溫生前最寵縱桓玄,更令桓玄對桓溫至死未酬的壯志,生出要代之完成的宏願。 司馬氏的天下將會被桓氏取代,中原的統一,會在他桓玄的手上完成。 再沒有人能阻攔他桓玄,誰擋在路上,誰便要死。 *** 雨枰臺上,謝安憑窗負手,目光投往樓下淌流而過的秦淮河水,在兩岸輝煌的燈火下,波光閃閃。 紀千千的琴音在後方傳來,帶著前所未有的率性與柔媚,彷如在籠罩秦淮的濃霧裡,令人看到月華金黃的色光,似是輕鬆愉悅,又像笑中帶淚,謝安固是心事重重,紀千千又何嘗不是如此。 琴音就在一種深具穿透力清虛致遠的氣氛中情深款款地漫遊著,似在描繪著秦淮河上的夜空,明月映照下兩岸的繁華與憔悴。 謝安把心神開放,讓這絕世美女的琴音溫柔地進駐他的心田,思潮起伏,情難自已。 還記得東山複出後,有人譏他「處則為遠志,出則為小草」,此諷喻來自一種藥草,其在地下的部份為「遠志」,露在外面的部份為「小草」,以此影射挖苦謝安隱居時志在高遠,出仕朝廷則不外尋常之小草而已,那能有甚麼作為?對此謝安當然是一笑置之,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可是不知如何?今晚卻偏想起此事。或許是因為證明他是小草還是遠志的時刻,已是迫在眉睫之前。 表面上他雖豪言不把此戰放在心上,事實上那卻是他隱在心內重逾千斤的擔子,戰事雖由謝石、謝玄去負責,他卻是戰爭的最高和最後責任者,為此他必須繼續施行鎮之以靜的策略,擺出胸有成竹的輕鬆樣兒,似乎一切盡在算中,以此感染謝玄、謝石,以至晉室朝廷,建康城的軍民。他的用心,怕只有正在彈琴的紅顏知己,被他收作乾女兒的紀千千方能明白,所以她今夜的琴音表現出以往沒有的情懷,深深地打動著他。 「錚!錚!錚!錚!」 琴音忽轉,變得力道萬鈞,沉雄悲壯,彷如千軍萬馬對迭沙場,敲響進攻的戰鼓,紀千千唱道: 「邊城多警急,虜騎數遷移。 羽檄從北來,厲馬登城堤。 長驅蹈匈奴,左顧淩鮮卑。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 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再幾下直敲進人心的重弦音,琴音倏止,餘韻仍縈繞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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