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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第六章 出奇制勝

  風勢收斂,雷電漸歇,大雨仍是嘩啦啦的從昏黑的夜空倒瀉下來。

  劉裕呆立岸邊高地上,陪伴他的只有宋悲風,其它人全躲進帳篷裡避雷雨。

  他清楚地感到生命的轉捩點,隨著這場罕見的大雷暴,已以最特殊的方式來臨,而他的命運亦因此與所謂的「天命」掛鉤,至少在別人眼中,他本是卑微的命運再不卑微。

  他分不清臉上掛著的是淚珠還是雨水,大雨令他渾身濕透,徹骨的寒涼是唯一使他感到自己存在的因素,令他保持一點清明,不致完全迷失在痛苦的追憶裡。

  從壽陽回來後,他一直壓抑心底裡因王淡真服毒自盡而來的悲苦,可是,在這雨淚難分的雷暴裡,挾著大勝可期的激動,他把心中的悲傷盡情釋放。

  宋悲風並沒有勸止他,只是默默伴隨,履行他貼身保護自己的承諾。

  他現在什麼都辦不到,視野也難及遠,現正在邊荒集發生的事,像在遙不可及的天涯海角、在他感官之外進行著,唯一把他和邊荒集的戰事連結起來的,是左方狂流洶湧的穎河河水。

  假設一道突如其來的閃電把他殛死,是否是最大的諷刺呢?他的痛苦會否從此休止?又或開始另一個新的生命,與王淡真再續未竟之緣。

  急雨嘈嘈的天地逐漸安靜下來,風勢開始減弱,但看情況,大雨仍會持續一段時間。

  劉裕在心中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為王淡真失去控制。他要以屠奉三、慕容戰等人作榜樣,學習如何做一個冷酷無情的戰士。只有這樣,他才可以在離開邊荒集後繼續生存,邁向目標。

  燕飛透窗看著把鐘樓廣場完全置於其威勢下的暴風雨,默然無言。

  廣場上不見一人,各式重型武器在肆虐的風裡變成幢幢黑影,像一頭頭俯臥的怪獸,隨時可起而張牙舞爪。

  卓狂生來到他身旁,目光投往屹立在大雨迷茫裡的古鐘樓,雙目現出深刻的感情。喃喃道:「我從未想過,古鐘樓可以變得這麼醜陋的,除加建地堡外,還以鐵板封閉了所有窗子,密不透風。」

  紅子春來到燕飛另一邊,道:「肯定大霧接踵而至,水氣已開始聚結。」

  程蒼古在燕飛身後道:「我們必須在雨停前決定何時下手,如錯失時機,難度會倍增。」

  卓狂生道:「如能順利進入古鐘樓,將是最為理想。」

  眾人全換上羌兵的裝束,不過仍沒有把握單憑口令進入古鐘樓。

  剛從樓上下來的費二撇道:「我們必須于邊荒集回復秩序前動手,若門路不通,便來個強攻,只要能躍上石堡頂上,便可以鉤索攀上鐘樓,再從上攻下去,可能佔領了鐘樓的敵人仍懵然不知。」

  卓狂生道:「如此,我們更應趁雨勢未歇前動手。小飛你有什麼好主意?」

  呼雷方此時加入他們,其它兄弟在採花居大堂內待命,門外的守衛,不知躲到哪裡去了。夜窩子的大部分樓房都亮起燈火,可是,他們這幾幢用來放置物料的樓房,仍是黑沉沉的,加上廣場上的火把全被淋熄,還有風雨未停,這樣的環境正提供了他們最佳的掩護。

  但當一切回復正常,他們唯一能藏身之處便是地道。先不說他們絕不可能在會悶死人的地道裡很久,只要敵人發覺西瓜皮炮被做了手腳,又或有人對他們這批臨陣溜回來的水兵生出疑惑,肯定有人來搜查地道的秘密。

  所以,地道已失去效用。

  燕飛目光移往石堡頂的城垛,現出思索的神情。

  呼雷方道:「我熟悉姚興軍隊的情況,現在既有口令,只要找個藉口,我有方法騙堡內的人開門。」

  紅子春回頭瞥一眼那幾筐箭矢,道:「就詐作送箭去如何呢?」

  程蒼古老謀深算,聞言皺眉道:「好像有點問題,裡面該已有足夠的箭用,怎會在這下雨的當兒忽然送箭去呢?」

  紅子春焦急的道:「快點想辦法,天上的烏雲開始散哩!雨快停了!」

  燕飛沉聲道:「我多次低估了敵人,所以不希望再次犯錯,致功虧一簣,還要飲恨古鐘場。」

  眾人大喜,曉得他想出辦法。

  卓狂生道:「你想到了什麼呢?」

  燕飛道:「敵人只要封閉石堡各層間的石階通道,任我們三頭六臂,也沒法佔據鐘樓,到時,敵人從四面八方來援,我們只有力戰而死。所以強攻應是行不通的。」

  呼雷方道:「然則,我們憑什麼騙對方打開那道大鐵門呢?」

  燕飛道:「那要看是誰在高臺上主持大局,假如是姚興或慕容麟本人,又或次一級的如宗政良或狄伯友,我們甚麼藉口也行不通,因為一切只能由他們去決定,我們如何可以假傳他們的意旨闖關?」

  程蒼古點頭道:「現在這四個小子,肯定至少有一人在樓內避雷雨,不過雨停後,他很有可能會走出來,好趕往碼頭區去看看劫後的情況。」

  費二撇同意道:「對!留在觀遠台也沒有意思,大霧將令他變成瞎子。」

  轉向燕飛道:「你有什麼妙計呢?」

  對佔領鐘樓,荒人是志在必得,且為成敗的關鍵。敵人接二連三的失利,受到重挫,士氣鬥志被大幅削弱,如古鐘樓忽然失陷,將進一步從內部動搖守軍的軍心,更可以居高臨下的控制整個廣場,射殺任何進入廣場範圍的人,使對方空有大批重型守城武器而不能用。此時,集外的荒人大軍全面進擊,於大霧漫天之際,守軍不大亂才怪。

  燕飛道:「古鐘樓下方新建的石堡上,等於週邊的護牆,牆頭上理該放置幾台投石機或弩箭車方才合理,可加強古鐘樓的防禦力。這個藉口如何呢?」

  呼雷方動容道:「這是我們現在能想出來的最佳藉口,因為對方必須啟門讓我們進入堡內,登上石堡的牆頭,方可以研究如何把武器吊上去。」

  卓狂生盯著大門,道:「不理你是老姚或小麟,快給我滾出來。」

  燕飛道:「我們先做點預備工夫,把六罐『盜日瘋』藏在箭筐裡,一併運去。如果此行失敗,便返回採花居,再憑『盜日瘋』製造混亂,殺出東門,從穎水逃走。」

  費二撇道:「我立即去辦。」轉身去了。

  燕飛向呼雷方道:「你可知在姚興軍中,如有這樣的任務,誰是最該負責的人呢?」

  呼雷方道:「應是一個叫呼延任的先鋒將,他曾多次和我接觸,向我查問邊荒集防守上的部署問題。我可以模仿他說話的聲調和神態,隔著門該分辨不出來。」

  卓狂生欣然道:「還是小飛想得周到,如此可大增成功的機會。」

  紅子春機警地道:「有人出來哩!」

  眾人用足目力,透過風雨朝古鐘樓望去,只見大門洞開,十多人擁了出來,帶頭者赫然是姚興。

  樓內的燈火映照下,對方的幢幢黑影,投射在門外雨中的廣場上,景象有種說不出的迷茫況味。

  燕飛的眼力最銳利,看到臉色陰沉、再無複先前趾高氣揚模樣的姚興,領著手下,有點垂頭喪氣的冒雨朝東大街奔去,目的地該是碼頭區。

  姚興已失去了一貫的自信,只要他們能奪得鐘樓,多踩他一腳,且是致命和無法挽回的一擊,姚興的鬥志將會崩潰。

  戰爭就是這般無情,雙方都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的去打擊對方,避免淪為失敗者。

  燕飛淡淡道:「如能讓樓內守衛看到我們從東大街的方向匆匆趕至,樓內的人會更相信我們是奉姚興的命令,來加強鐘樓的防禦力。」

  呼雷方贊道:「好主意!時機難得,我們立即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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