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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第十章 宿命對手

  燕飛和拓跋儀在最後方,坐著兩匹由戰士讓出來的馬兒,並騎緩行。

  燕飛聽罷拓跋儀有關拓跋珪的情況,道:「為何剛才你每次提及小珪時,語氣總是有異往常,且有點言而未盡似的,你們兩個之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是否有爭執?」

  拓跋儀心中苦笑,連他也沒有想過,劉裕這個主帥的表現是如此出色,繼燕飛後成為邊荒的英雄,就在這荒人沉浸在勝利情緒的當兒,他卻要去想如何刺殺荒人將反攻邊荒集的希望和熱情,托寄於一身的最高領袖,令他覺得要執行拓跋珪交代的秘密任務的難度倍增。而拓跋儀本身也是荒人,此事使他充滿罪惡的矛盾感覺,另一方面,亦證明拓跋珪對劉裕的看法沒有錯,劉裕確實是個令敵人顧忌的人。

  拓跋儀是有苦自己知,雖恨不得向燕飛全盤傾訴,卻知這般做了,等於背叛拓跋珪,他該如何選擇呢?

  歎道:「我只是在擔心他,慕容寶並不易對付,何況,慕容寶後面還有慕容垂,一旦讓慕容垂收拾了慕容永兄弟,他便會親自對付我們。照我看,現時在北方,包括我們在內,仍沒有人是慕容垂的對手。」

  燕飛心忖,這是因為你不曉得我們有紀千千這著神奇的棋子,不過,也感到拓跋儀有點岔開問題,顧左右而言他。

  他肯定有些事發生在拓跋儀和拓跋珪之間,卻亦知不宜在此刻追根究柢。順口問道:「乞伏國仁現在是怎樣的情況?」

  拓跋儀拋開煩得令他失去所有人生樂趣的沉重心事,道:「苻堅死前,派他去平定其叔父步頹的叛亂,乞伏國仁知道大秦帝國滅亡在即,反與步頹聯成一氣,召集族人,組成了一支十多萬人的部隊,建立政權,自稱大都督,設立武城、武陽、安國、武始、漢陽、天水、略陽、漒川、甘松、匡朋、白馬、苑川等十二郡,在勇士川另建勇士城作國都。還擊敗和收服了南安豪強秘宣,又在六泉平定了三個鮮卑人的部落,成為姚萇在苻丕外,關內最大的勁敵。」

  訝道:「你為何忽然提起他?」

  燕飛說出原委,道:「北方形勢的混亂複雜,在所有人意想之外,將來我們縱能打垮慕容垂,仍有一段很艱辛遙遠的路要走。」

  拓跋儀道:「苻堅被姚萇幹掉後,北方自立為王或割地稱霸者不勝枚數,不過,較像點樣兒的只有呂光、禿髮烏孤、沮渠蒙遜、慕容德、李篙和馮跋等人。不過,比之姚萇和慕容垂,這些人都差遠了。」

  又欣然道:「我很高興你仍視自己是拓跋鮮卑族的一分子。」

  燕飛道:「我從來沒有否認是拓跋族的人,只因我討厭戰爭和死亡,才來到邊荒集過著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的日子。不過,紀千千把一切改變過來,為了她,我願去做任何事。」

  拓跋儀心中難過得想仰天大叫三聲,自己究竟該把拓跋珪的命令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還是將自己好兄弟的心願置於首席?如刺殺劉裕成功,反攻邊荒集的大計不立即崩潰,也肯定會延誤。

  在返回邊荒的途上,他曾反復思量,卻從沒想過,光復邊荒集的軍事行動如此迫在眉睫,且如此接近成功。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他即使如實執行拓跋珪的密令,恐怕亦難有機會。假如成功的話,則會對反攻邊荒集造成最沉重的打擊,亦是他不想見到的。

  燕飛訝道:「你心中有甚麼疑難呢?為何臉色忽明忽暗,變化劇烈?」

  拓跋儀差點忍不住向他吐露實情,勉強忍住道:「我在擔心族主。」

  燕飛發覺他二度稱拓跋珪作族主,而不是像以前般親切地喚小珪,心中湧起不安的感覺,道:「對小珪多點信心吧!勝敗不是單講實力,否則,我便割不了竺法慶的首級。不要再想北方的事,現在我們只有一個目標,就是把邊荒集奪回手上,要慕容垂兩面受敵,最後的勝利將屬於我們。」

  ***

  孫恩站在岸旁,等待出現在大海東面的第一道曙光,心中充盈奇異的情緒。

  經過連續兩天晝夜不停的趕路,他繞過建康,直抵大海之濱。

  三十多年來,還是首次有人令他負傷,且是不輕的內傷。幸好,道家修行正是養生之道,黃天大法更是養生的極致,具有療傷神效,兩晝夜的邊趕路邊療傷,他已把傷勢穩定下來,接著便要看入關靜養的工夫了。

  身負的傷勢使他的心境生出變化,不單對自己作出深入的反省,更對自身和所處的人世有更透徹的明悟。

  從小他便愛一個人獨處,思考眼前的天地。高山之巔、大海之濱,是他最喜歡留連的地方,只有當遠近群山俯伏腳下,茫茫汪洋在眼前澎湃漲退,方可以牽動他某種沒法說出來的偉大情懷。他熱愛遠古的歷史和神話,令他能縱橫於上下古今,視野超越時空,縱觀文明的興盛和衰落;他亦精研術數,希冀能掌握宇宙和命運的奧秘。

  可是再沒有一件事,能比得上感應到仙門時的震撼,他首次體會到,道佛的先賢窮畢生之力,追求的甚麼立地成佛、白日飛升,是千真萬確的存在,而仙界則無處不在,只看你能否像三佩合一般打開那入口,開啟那可以離開這被命運控制的世界的出路。

  事情實在發生得太突然,太令人猝不及防,他當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殺死燕飛,以致白白錯失了穿越仙門千載一時的機會。

  他並沒有後悔,因為,他已掌握了開啟仙門的法訣,雖然他仍有一段很遠的路要走,但至少有一個明確努力的方向,生命亦因而充滿了生趣和意義。

  除此之外,仙門對他最大的啟示,是證實身處的人間世只是一個幻象、一個迷失於悲歡離合的生死之局。在這個清醒的夢裡,他可以放手而為,任意縱橫。

  雖然燕飛不是憑自身的本領傷他,但他已把燕飛看為相類的難得對手,清楚只有借燕飛的激勵,他方可以使黃天大法向最高境界進軍。

  對燕飛,他再沒有絲毫敵意,且大生好感。可是,他也曉得,自己和燕飛間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享受開啟仙門遁往洞天福地曠古爍今的成果。他直覺感到,當他殺死燕飛的一刻,他的黃天大法始臻達真正完美的極致,真陽和真陰,力足破空而去。只有燕飛這樣的對手,才能激發他的鬥志和潛能,使他在對決裡掌握生死之秘。

  命運註定,他們第三場的決戰,是無可避免的。

  ***

  第一線曙光,出現在水準盡處。

  鳳凰湖以磚石構築的主建築物的議堂裡,正舉行計畫反攻邊荒集的流亡鐘樓議會。主持者卓狂生和統帥劉裕對坐南北兩端,兩旁密密麻麻或坐或站擠滿了人,包括剛回來的燕飛、拓跋儀和高彥。江文清、慕容戰、姚猛、姬別、紅子春、費二撇、程蒼古等全體出席,到了江陵去的屠奉三由陰奇代表。列席者有十多人,令整個寬不到三丈,長只四丈的議堂鬧哄哄的,氣氛熾熱。

  呼雷方容色蒼白的坐在卓狂生右下首,雖然一副大病初愈、有氣無力的模樣,但比之心神受制時之嚇人情況,已是天壤之別。

  燕飛剛才依波哈瑪斯所教,在他耳邊說出解咒的密語,果然立即奏效,呼雷方應聲劇震,醒轉過來,卻完全忘記了發生過甚麼事,至於毒香一事,更是全無記憶,能記得的只是被姚興遣高手圍攻的情況。

  燕飛心知,波哈瑪斯在這方面對他使過手段,可是,總不能因此掉頭回白雲山尋他晦氣,只好一笑置之,呼雷方能「重新做人」,他已心滿意足。

  卓狂生乾咳兩聲,喧鬧的人忙靜下來,聽他說話。

  卓狂生撫須先大笑三聲,欣然道:「今次在鳳凰湖,是我們繼新娘河的第二次眾議。」

  姚猛插口道:「人更多更齊了。」

  卓狂生瞪他一眼道:「多嘴!」

  適時惹起一陣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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