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3 | 上頁 下頁 |
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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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 第一章 戰雲密佈 拓跋珪獨坐主帥帳幕內,心中頗有點猶疑不定。自懂事以來,他做事從來爽脆俐落,決定了的事也從不後悔,可是,今次因牽涉到他最好的兄弟燕飛,他首次苦惱起來。 早在多年前,他已看中邊荒集優越的地利,所以刻意經營,終於在邊荒集取得一席位。除了通過邊荒集大做南北貿易外,邊荒集亦成為他掌握天下形勢變化的耳目。 消息並非單是來自飛馬會,而是他另有一個情報管道,亦用以監察飛馬會對他的忠誠。 在爭取到現在一族之主的地位和權力前,他一直受族內和近親各族的排擠與逼害,令他養成不輕信任何人的心態。 沒有人可以例外,除了兒時直至現在,仍是最好的兄弟燕飛。燕飛是永遠不會出賣他的,只恨燕飛體內流的有一半是漢人的血,使他對漢人同樣是那麼親近。 在北方,唯一令他畏懼的人只有慕容垂。他雖然自負,仍知在現今的形勢下,如慕容垂全力對付他,他拓跋珪必無幸理。 慕容垂確不愧北方第一兵法大家,只看他兩次攻陷邊荒集的手段,就可看出他的高明之處,根本沒有人能攖其鋒。 可是,燕飛把一切扭轉過來,擊殺竺法慶,令彌勒教於旦夕間瓦解,亦使慕容垂陣腳大亂。只要來攻他的是好大喜功的慕容寶,他拓跋珪已踏出統一天下最重要的一步。 南方自謝安、謝玄去後,餘子再不被他放在眼內。桓玄、司馬道子和孫恩之輩,不論誰人成為南方最後的勝利者,都難以和他鬥勝爭雄。南方只有一個人,能令他擔心。 目前,他最大的障礙是慕容垂,不過,慕容垂有個致命的弱點,就是紀美人。 拓跋儀揭帳而入。 經過一夜休息,拓跋儀疲態盡去,精神抖擻,正準備動身往邊荒集去。 拓跋珪沒有抬起頭來瞧他,仍是一副思索的神情,淡淡道:「坐!」 拓跋儀在離他半丈許處坐下,默待拓跋珪發言,到此刻,他仍不曉得為何拓跋珪把他從整裝待發的馬隊急召回來。 拓跋珪終於朝他望過來,平靜而堅決的道:「你今次回邊荒集,我要你殺一個人。」 拓跋儀愕然道:「殺誰?」 拓跋珪若無其事的道:「劉裕!」 拓跋儀虎軀一震,說不出話來,心中卻翻起滔天巨浪。他的心態,實很難向任何生活在邊荒外的人解釋,包括拓跋珪在內。殺個人對拓跋儀只是等閒的事,可是,邊荒的荒人正處於空前團結的境況,人人肝膽相照,任何試圖破壞荒人團結的行動,都是反荒人的惡行。 他接管飛馬會,是淝水之戰後的事,可是,他已深深投進邊荒集的生活去,感到邊荒集與他不但榮辱與共,且是血肉相連。 他感到自己再不瞭解拓跋珪,至乎有些反感,更清楚自己不會執行這拓跋珪派下來的特別任務。 拓跋珪道:「我們是兄弟,目前更是我族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你心裡有甚麼話,儘管說出來。」 拓跋儀歎道:「如殺死劉裕,我們如何向小飛交待?」 拓跋珪現出一絲冷酷的笑意,輕輕道:「想置劉裕於死地的人這麼多,只要你手腳乾淨點,誰會懷疑到你身上去呢?」 拓跋儀苦笑道:「劉裕現在已成邊荒集的主帥,又得江文清和屠奉三的支持,若事情敗露,我們會成為荒人的公敵。且最大的問題是劉裕並不容易對付,以孫恩和司馬道子的實力,到現在仍沒法辦到,這個險是否值得我們去冒呢?」 拓跋珪雙目神光閃閃,仍是語調平和的冷然道:「我知道要你去做這件事,實在違背你一向做事的作風,不過,為了統一天下的大業,我沒有選擇餘地。我認識劉裕這個人,曾與他並肩作戰,從個人的觀感出發,我還有點喜歡他。不過,勿要看此人在現時雖似與南方的局勢無關痛癢,事實上,他的影響力卻是與日俱增。我們的小飛摧毀了彌勒教南下作亂的大計,亦同時造就了他,使他置身於非常特殊的位置,而在某一非常時期,他可以產生的作用,實是難以估計。」 拓跋儀皺眉道:「那或許是很多年後的事,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不是要應付慕容垂的反擊嗎?收復邊荒集,把慕容垂拖在滎陽,該是首要之務,如我們殺死劉裕,恐怕會影響荒人整個反攻大計。」 拓跋珪微笑道:「要殺劉裕,只有一個機會,就是在此反攻邊荒集的一戰裡,時機由你掌握,錯過了機會永不回頭。現在他對你仍沒有戒心,以你的聰明才智,肯定可以把事情做得妥妥當當。」 拓跋儀低聲道:「我仍可以暢所欲言嗎?」 拓跋珪聳肩道:「這個當然!你和小飛,都是我拓跋珪最信任和欣賞的人。」 拓跋儀苦笑道:「到此刻,我仍不明白非殺劉裕不可的道理,即使殺了他,燕飛仍只會過他嚮往的生活,救回紀千千後,他也不會回到你身邊來。」 拓跋珪從容道:「根本不存在燕飛是否回到我身邊的問題,我和小飛永遠是最好的夥伴和戰友。至少,在與慕容垂的生死鬥爭上,我與小飛站在同一陣線,榮辱與共。」 拓跋儀終忍不住,直接了當的問道:「那為何非殺劉裕不可呢?且須冒著與小飛反目的大風險?」 拓跋珪雙目亮起淩厲的光芒,旋又收斂。沉聲道:「南方諸雄裡,當然以桓玄聲勢最大,所占地理位置亦最優越,現在有聶天還作他的走狗,更是如虎添翼,不過,此人生性專橫高傲,終不是成大事之輩。其次到天師軍,孫恩不單玄功蓋世,且智比天高,只可惜,天師道一向被江左世家視為邪道,如孫恩想席捲南方,必惹起建康同仇敵愾,上下齊心,拚死反抗。這是思想之爭,沒有任何化解的可能。」 拓跋儀聽得心中佩服,拓跋珪雖身在長城之外,可是對南北形勢,卻是瞭若指掌,觀察透徹入微,極具遠見。 拓跋珪續道:「司馬道子雖掌握建康軍權,本身亦是有勇有謀之輩,但因向與南人最崇拜的謝安為敵,又縱容王國寶之徒作惡,更勾結彌勒教,所以不得人心,終不是眾望所歸之人。至於北府兵,雖強勝一時,卻是群龍無首,劉牢之和何謙兩大頭領,在任何一方面均遠及不上謝玄,又互相傾輒,似強實弱。南方在四大勢力鬥個你死我活下,你認為會出現怎麼樣的情況呢?」 拓跋儀答道:「當然是戰火連綿,南方大亂。」 拓跋珪歎道:「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劉裕成為最有機會冒尖的人,因為,不論上下軍民,沒有人不懷念謝安、謝玄在世時安樂繁榮的日子,而劉裕正是不言而喻的謝玄繼承人,兼之有邊荒集作他的後援,只要他懂得順應民心,南方終有一天落入他的手上。」 拓跋儀聽得啞口無言,拓跋珪說的是他從沒有深思的情況,盡顯拓跋珪異乎常人的想像力,高瞻遠矚的過人視野。 同時,他曉得拓跋珪對慕容垂已是勝券在握,可是,他怎能有此信心呢?拓跋珪雙目殺機遽盛,冷然道:「假若沒有劉裕,南方將會陷進長期的鬥爭和內亂,那時,只要我成為另一個苻堅,我可以輕易收拾南方的殘局,完成我族多年來的夢想。哼!我是絕不會犯苻堅的錯誤。 「現在你明白了嗎?假如我有別的選擇,我不會動劉裕半根毫毛,可是竺法慶伏誅,卻完全扭轉了劉裕的命運,如再讓他收復邊荒集,我最害怕的情況將會出現。與其讓劉裕茁壯長大,異日更揮軍北上攻擊我們,何不根絕他于微時,撲熄他這個火頭,否則由他惹起的大火,將成燎原之勢,直燒往北方來。」 拓跋儀沉重地呼吸幾口氣,終於同意,點頭道:「我看著辦吧!」 拓跋珪淡淡道:「今次隨你回去的人中,有三位是我族出色的高手,且是悍不畏死的勇士,你就看著辦吧!」 拓跋儀適時重申效死的忠誠,然後懷著沉重的心情,施禮告退。 *** 慕容寶進入慕容垂的治事堂,後者正伏案處理桌上的檔。 慕容垂仍埋首工作,沒有抬頭的道:「坐!」 慕容寶在一側坐下後,慕容垂輕描淡寫的道:「王兒怎樣看拓跋珪這個人?」 慕容寶雙目立現殺氣,狠狠道:「我一直不喜歡拓跋珪這個人,總覺得他是野性難馴,心狠手毒。」 慕容垂仍沒有朝他正眼瞧來,道:「你憑甚麼對他有如此印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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