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2 | 上頁 下頁
七八


  江文清的帥艦倏地改向,從右岸彎往上游河道中心處,連續攔腰撞翻對方兩艘倉卒應戰的破浪舟,把混亂從東岸延往河上敵船。

  火油彈、箭矢、強弩、弩箭機同時發動,兩艘雙頭艦有如猛虎入羊群,大開殺戒,肆意殺傷破壞。

  火焰黑煙熊熊冒起,隨雙頭艦的進攻不斷蔓延往上游。

  若換過是兩湖幫而非黃河幫,此刻必拚死阻截兩艘雙頭艦,以令其沒法沖往上游去,顧忌的是兩頭艦不用拐彎掉頭的獨家戰法。

  一時情況混亂至極點。

  黃河幫的破浪戰船紛紛離岸,在上游處散開迎戰,仍在綁紮木筏的戰士因毫無還擊的力量,早紛紛跳返岸上去。

  雙頭艦上戰鼓聲一轉,變得急驟迅快。

  江文清卓立指揮臺上,江上濃煙彌漫,他們兩艦所到之處,確是擋者披靡,不過她卻清楚曉得好景難再。

  攻其無備的戰術只能在初戰得利,對方的破浪戰船分佈于長達三、四裡的穎水河段,泊岸的木筏更廣布七、八裡。

  現時他們已深進敵陣半裡的水程,陷入敵船重圍之內;一旦對方守穩陣腳,敵船將如蟻附膻的圍上來,其力量可把他們碾成碎粉。

  戰爭方是剛開始。

  兩岸戰號聲起,江上戰鼓猛擂,敵人發動反擊。

  岸上鮮卑戰士蜂擁地跳進緊靠兩岸的木筏去,以火箭向他們還擊,岸上高處也不乏箭手,只要他們的雙頭艦靠近岸邊,便立即予以無情的攻擊。

  兩艘雙頭艦靠攏,並肩逆流而上,風帆降下,全賴槳櫓催舟,在河的中間處疾駛。

  四艘破浪船迎面殺至,弩箭、巨石、火箭漫空投至。

  江文清發下命令,鼓聲又變,兩艦立即分開,避過一輪矢石,同時擲出十多顆火油彈,其中七彈分別命中對方三艘戰船。

  火箭隨之,三艘破浪船立即著火焚燒,敵人倉皇跳船逃命。

  「起火哩」!

  江文清往後瞥一眼,原來已降下的後帆被敵人火箭命中起火,也弄不清楚是哪方射來的火箭。

  「轟」!

  一塊巨石從前方投至,正中船首側舷處,登時木屑飛濺,整艘船往左傾側,好一會方回復平衡。

  戰士忙於救火的當兒,由直破天指揮的雙頭艦已被敵方順流而來的三艘破浪船截住圍攻,多處起火。

  江文清神色冷靜,一聲令下,她那艘雙頭艦拐一個彎,轉向正朝正面攻擊直破天的其中一艘破浪舟攔腰撞去。

  西岸蹄聲驟響。

  直破天的雙頭艦較接近西岸,正趁江文清來援的當兒,指揮己艦從缺口突圍。不知如何此陣蹄聲特別令他生出警覺。

  別頭瞧去,從指揮台往西岸掃視,一隊十多人的騎士正沿岸飛馳,領頭者長得威武如天神,縱是首次相遇,直破天仍一眼認出對方是威震天下,被譽為胡族第一高手的慕容垂。

  不知如何,雖然慕容垂離他仍超過三十丈的遠距離,又隔著河水,可是直破天卻感覺到慕容垂正鎖定自己為目標,在馬上彎弓搭箭。

  以他悍不畏死的獨家心法,亦生出危險的戰慄感覺,曉得在氣勢上遜對方一籌,忙躍離指揮台,落往下層的甲板,由左右兩舷的擋箭柵牆保護。

  這種防火擋箭柵是以堅木製成,覆以生牛皮,塗上防火藥,更開有箭孔,供船上戰士向敵發箭,乃大型戰船上必然的裝置。

  可是當直破天落在甲板上,柵牆隔斷了慕容垂的視線,他仍感到慕容垂的注意力緊鎖著他,陰魂不散似的。心叫不妙時,右方護柵異響傳來,令人無法相信的事於他眼下發生。勁箭破柵而來,望他頸項射至。疾如電閃,勢似驚雷。

  直破天的感覺便如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與慕容垂單打獨鬥,誰都幫不上忙,他更不明白慕容垂的箭法,如何可以準確至如此神乎其技的地步。

  當然更沒有餘暇去思索其它種種問題,狂喝一聲,手上獨腳銅人揮舞。

  「叮」!

  勁箭沒有如願地被擊飛,反是斷成數截,箭頭粉碎。

  直破天全身劇震,半邊身子隨擋箭的手腕酸麻起來,差點拿不住銅人,始知此箭乃慕容垂全身功力所聚,他等若與慕容垂隔空隔牆地硬拚了一記。

  心中叫糟,另一支箭無聲無息地透牆續至,他明明掌握到敵箭的來勢,卻偏是力不從心地任箭矢透胸而入,帶起一蓬鮮血,再穿背而出。箭上的勁氣,震得他五臟俱碎,連死前的慘呼也沒法及時喊出,頹然倒地。

  在另一艦上的江文清此時已與友艦會合,忽然驚覺直破天躍往甲板,曉得不妙,同時發覺慕容垂在西岸飛騎連續朝直破天落身處發出兩箭,駭然之際,不能逆改的慘事已發生了。

  直破天艦上戰士齊聲驚呼,亂成一團。

  江文清仍未曉得直破天是生是死,高呼道:「撒灰投彈!」戰鼓一變,從急轉緩。

  一桶桶的石灰從船尾撒出,隨風飄散,送往下游和兩岸。

  僅餘的二十多個火油彈,則全部投擲到從前方順流攻至的敵艦。

  在任何敵人均以為兩艘雙頭艦會繼續闖往上游的當兒,江文清卻下了撤退的決定。沒有直破天的支持,她再堅持北上只是自尋死路。從友艦打出的旗號,她得悉直破天當場慘死,她卻沒有時間悲痛。

  今次的任務被慕容垂雙箭摧毀,再不能對敵人構成後顧之憂的威脅。換言之穎水上游已牢牢操控在敵人手上。而於途中攔腰偷襲的願望亦告落空,因為敵人勢將提高警覺,偷襲再不成其偷襲。

  雙頭艦忽然放緩速度,接著改進為退,船尾變為船頭,順流溜進石灰漫空、視野模糊的河段去。

  慕容垂倨坐馬上,暗自調息。剛才兩箭耗用他大量真元,不過他仍感大有所值,因已盡挫敵人的威風。

  宗政良和鐵士心同時馳到他身旁,陪他目送兩艘雙頭艦從容退走。

  慕容垂淡淡道:「不用追!」

  鐵士心忙發下命令。

  宗政良道:「若我沒有看錯,大王射殺的該是大江幫三大天王之首的直破天。」

  慕容垂沉吟不語。

  鐵士心和宗政良都不敢說話,驚恐打擾他的思路,僅看著兩艦消失在下游河灣處。

  慕容垂搖頭失笑道:「我們差點輸掉這場仗!」

  鐵士心點頭道:「由這裡到邊荒集,穎水有多條支道,若讓敵人艦隊藏身任何一條支道,待我們經過時突攔腰襲擊,確可以使我們傷亡慘重。」

  慕容垂淡淡道:「以士心的精明,怎會讓敵人如此輕易偷襲得手呢?」

  宗政良愕然道:「難道大王竟是指整場戰爭?」

  慕容垂目光投往穎水盡處,道:「對!我指的是邊荒集的爭奪戰。你們幾曾見過如此大殺傷力的火油彈?邊荒乃天下人才薈萃之地,單是這樣的火油彈,足教我們吃盡苦頭。更令我生出警惕的是對方不拘成法,靈活多變的戰略。如讓這兩艘敵艦直闖往我們的大後方,我們將如芒刺在背,時刻受制,更會被截斷糧路,後果不堪想像。」

  鐵士心和宗政良均沒他想得那般周詳,聽得心中佩服。

  慕容垂朝鐵士心瞧去,沉聲道:「我們改變作戰策略,士心你留守木寨,不但要加強這裡的防禦力,還要在對岸另建一座木寨,夾河呼應。」

  鐵士心一呆道:「這個……」

  慕容垂唇角飄出一絲笑意,好整以暇的道:「士心,你不單是我們的後援中心,更是此戰成敗的控制者。我們去後,你把木筏拆散,以之在上游合適處築起攔河大木柵,逐步截斷水流。你是水利的大家,這方面不用我教你怎麼辦吧?至緊要是不能讓邊人發覺穎河水流量忽然減少。」

  鐵士心劇震道:「大哥竟是要以穎水淹灌邊荒集!」

  慕容垂長笑道:「正是如此,當河水氾濫湧進邊荒集,將是邊荒集失守的一刻,即使神仙下凡也打救不了可憐的荒人。與我慕容垂作對的人,絕不會有好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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