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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兩湖幫的二十一艘赤龍戰舟,停泊于離邊荒集只有七裡的河段,只要陸路的大進攻開始,他們將從水路進犯。

  聶天還傲立指揮臺上,凝望前方河道。

  郝長亨和尹清雅來到他身後,施禮請安。

  聶天還頭也不回的道:「其它人退下去!」

  望台的將領依言默默離開,最後剩下郝長亨和尹清雅兩人。

  郝長亨臉露羞慚之色,頹言不語;尹清雅緊咬下唇,花容慘白,失去了往日的頑皮活潑。

  郝長亨開腔道:「長亨知罪,願領受任何罪責。」

  聶天還緩緩轉過身來,目光打量兩人,忽然仰天大笑,欣然道:「看你們兩個的模樣,是否天塌了下來呢?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能前事不忘,即後事之師,從錯誤中學乖,失敗也變得有價值。」

  接著平靜問道:「以長亨的手腕,這樣的任務該是勝任有餘,問題究竟出在甚麼地方?」

  郝長亨壓低聲音道:「我們今趟是被孫恩牽累。」

  聶天還雙目殺機一閃即逝,沉聲道:「竟是與孫恩有關?」

  郝長亨道:「孫恩在沒有知會我們下,出手殺死任遙,卻讓任青媞漏網逃脫,使她得以通知他們逍遙教布在邊荒集的臥底,令我們今晚進犯邊荒集的計畫完全曝光,使從來內爭不息、只顧自身利益的邊人,因此破天荒團結起來,也教我因始料不及,走錯了一步棋。」

  聶天還現出深思的神色,問道:「逍遙教在邊荒集的臥底是誰?」

  郝長亨瞥一眼低垂著頭,沉默得有點不合常理的尹清雅,答道:「『邊荒名士』卓狂生。」

  聶天還大感錯愕,道:「竟然是他,難怪孫恩要下手剷除任遙。此事你是如何曉得的。」

  郝長亨道:「我在來此途上,與任青媞秘密碰過頭,承她坦然相告。她當然是不安好心,想製造我們和孫恩間的矛盾。」

  聶天還點頭道:「她是否說任遙之後,下一個將輪到我聶天還呢?」

  郝長亨道:「幫主料事如神。我今次之敗,雖是陰差陽錯,但說到底都是因孫恩殺掉任遙,令邊荒集內敵對的人不得不團結起來,致使我們巧妙安排於荊州軍內的博驚雷,被屠奉三識穿身份,反佈局來算了我一著,教我們折損近五百人,長亨願為此負上全責。」

  聶天還目光落在最愛惜的小女徒身上,訝道:「我的小清雅因何哭喪著臉兒,小小挫折算甚麼一回事?若不是你郝大哥領軍,換過別人怕要全軍覆沒。讓為師告訴你一件生平快事,我的死對頭江海流,終命喪為師手上,從今之後,南方只有兩湖幫,大江幫再不存在。」

  郝長亨大喜道:「恭喜幫主。」

  尹清雅仍沒有說話,像個鬧脾氣的小女孩。

  聶天還不解地瞧著尹清雅,郝長亨代為解釋她暗算高彥的前因後果,也順道說明自己因何要速離邊荒集,致所有努力盡付東流。

  聶天還啞然失笑道:「小清雅你做得很好,殺個人有甚麼大不了的?難道幾天功夫你便愛上了這個最愛花天酒地的臭小子?」

  尹清雅聽得一對眼睛紅起來,淚花滾動,嗚咽著道:「我從背後暗算他,他於重傷墮河前仍不忘叫我小心敵人。他是真的不顧自身的來維護我,清雅心中很難過啊!」

  聶天還和郝長亨兩人聽得面面相覷,沒話可說。

  聶天還歎道:「早知該把你留在洞庭玩樂,還以為可令你增長見識。好哩!好哩!小清雅乖乖的到艙房休息,睡醒一覺一切都不同了。」

  尹清雅別轉嬌軀,急步奔離指揮台。

  瞧著她背影,聶天還搖頭歎道:「我聶天還的徒兒會因殺人而心軟,說出去肯定沒有人相信。」

  郝長亨道:「她第一次殺人是很難接受的,何況是對自己好的人?慢慢她會習慣的。」

  接著趨前一步,壓低聲音道:「儘管任青媞是另有居心,可是我們實不得不防孫恩一手。」

  聶天還點頭道:「孫恩想殺我,我何嘗不想幹掉他,只不過大家曉得尚未到時候。這麼多年,我甘於在『外九品高手』榜上居於他之下,正是要他低估我。不過我在幾個照面間擊殺江海流,已令他生出警覺。他在提防我,我也在提防他。」

  郝長亨道:「我們之所以和孫恩結盟,是因有任遙在其中穿針引線,更因任遙與鐵士心關係密切,令我們大感事有可為。現在任遙命喪孫恩之手,我們和孫恩間再沒有任何緩衝,一旦起衝突,吃虧的會是我們。」

  聶天還淡淡道:「你可知我因何把船隊泊於此處?」

  郝長亨恭敬答道:「此處河彎廣闊,水流緩而不急,不論水路或陸路來的襲擊,我們可以從容應付。」

  聶天還搖頭道:「江海流已死,在水上作戰,誰敢與我聶天還爭鋒?在離我們這裡二十多裡的河段,孫恩設下木雷陣,表面是用來對付江海流,而事實上亦助我完成統一大江兩湖的霸業,但孫恩可隨時反過來利用木雷對付我們。」

  郝長亨皺眉道:「不破此木雷陣,我們將難以安心南返;若破此陣,等若與孫恩撕破面皮。孫恩如有合作的誠意,好該自發地撤去木雷陣。」

  聶天還道:「我和孫恩在早前密談近半個時辰,商討進攻邊荒集的大計。他主動提起木雷陣,說要保留直至攻陷邊荒集,為的是要防止北府兵或建康的水師船來援。」

  郝長亨皺眉道:「話雖說得漂亮好聽,事實上卻是令我們難以臨陣退縮,不得以任遙作藉口廢棄盟約。」

  聶天還欣然道:「長亨不負我對你的期望,看透孫恩卑劣的手段。現在邊荒集既曉得我們的計畫,必然嚴陣以待,我們若蠢得從水路強攻,肯定會吃大虧。所以我堅持必須在南北大軍同時夾攻邊荒集的當兒,方會沿穎水從水陸兩路向邊荒集進軍。」

  郝長亨雙目閃閃發光,沉聲道:「師尊仍打算與孫恩合作嗎?」

  聶天還仰天長笑,狀極欣悅,忽然又平復過來,冷然道:「我們今次肯和孫恩攜手合作,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除去江海流。現在既已完成任務,只有蠢才仍去冒險。」

  稍頓又道:「孫恩和慕容垂均非善男信女,只看慕容垂派遣赫連勃勃到邊荒集攪風攪雨,便知他立心不良,不肯公平地與我們分配邊荒集的利益。」

  郝長亨一呆道:「如此幫主是決定撤退。」

  聶天還好整以暇的道:「撤退是事在必行,時機卻要掌握得準確,當邊荒集的攻防戰全面展開,天師軍難以分身之際,我們便去破掉木雷陣,從容南返。」

  郝長亨讚歎道:「幫主確是算無遺策。」

  聶天還斜兜他一眼,有點懶洋洋的道:「你不覺得如此把邊荒集拱手讓與孫恩是不智之舉嗎?」

  郝長亨曉得聶天還是在考較他,正容道:「俗諺有雲:棒打出頭鳥,而孫恩正是這頭鳥兒,不論是司馬曜,又或江左雙玄,都會盡一切辦法打擊孫恩,而我們則可以乘機接收大江幫的生意,迫令沿江的大小幫會向我們納貢稱臣,將勢力從兩湖擴展至整條大江。」

  聶天還仰望夜空,振臂高呼道:「今天是我們兩湖幫的大好日子,大江是南方的命脈,而現在南方的命脈已落入我們的掌握中,我們統一南方的日子亦不遠矣。」

  郝長亨心中湧起熱血,經過這麼多年來的辛苦經營,兩湖幫振興的好時光終於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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