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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第三章 巧遇玉人

  燕飛和拓跋儀在碼頭分手,後者返驛站召集本部人馬,而燕飛則往見紀千千,把最新擬定的戰略循例交她定奪。

  在紅日斜照下的邊荒集,充盈著初戰勝利帶來的喜悅和希望。所有人不論男女,不論種族,不論派系,全體投入到備戰的行動裡去。

  燕飛從小建康進入邊荒集,踏足剛被他征服的地域,心中感觸叢生。

  邊荒集從未試過如此眾志成城地做一件事,這可是眼前鐵錚錚的事實。而他們要對抗的卻是南北最強大的四股力量,他們的領袖不單是武技上大宗師級的人物,更是戰場上的無敵統帥,人人久經戰陣。假若一旦守不住,被惹怒的敵人將會以血清洗戰爭的仇恨,後果不堪想像。

  燕飛含笑揮手接受沿途戰士們對他的致敬和邊眾的歡呼,往夜窩子馳去。

  古鐘樓帥旗高懸,帥旗不但是新的設計,且是剛畫上去的,濕潤的墨彩在斜陽光裡閃閃生輝,非常奪目。

  帥旗以藍布製成,繪上鳥形圖案,便若一頭沖天而飛的鳥兒,充滿對自由的渴望,不願受到任何的約束,意像極佳。

  一群騎士正從古鐘場馳來,領頭者是姬別,見到燕飛,欣然迎來。

  燕飛勒停馬兒恭候,姬別直馳至他馬旁,勒馬停下,笑道:「你們經實地勘察,有甚麼成績呢?」

  燕飛見他笑得勉強,微笑反問道:「姬大少是否仍不看好今夜之戰?」

  姬別苦笑一下,壓低聲音道:「說不擔心是騙你,別人我不清楚,可是鐵士心是怎樣的一個人,我知之甚詳。以他一個漢人,能在北方站得住腳絕不簡單,何況還使黃河幫日益壯大。唉!你笑我沒膽子也好,我的恐懼是從心裡湧出來的,根本沒法控制。」

  燕飛同情地道:「害怕起來確是沒有法子,在敵人如此聲勢下,誰能無懼?這只是個控制和處理恐懼的問題,你的控制力並不算差,至少仍可以裝笑面。」

  姬別再湊近少許,現出遇上知心的神情,近乎耳語般道:「還是燕兄夠坦白,我和老紅都怕得要命,卻不敢露出絲毫異樣。我們這些做老大的,絕不能把心底事擺到臉上來,因為恐懼有如瘟疫,會蠶食我們的鬥志。」

  燕飛首次發覺自己有點喜歡他,為他打氣道:「你已幹得很好,剛才在穎水旁,我看到你的巧匠正把尖刺裝到龐義的木材去,把木雷改裝為木雷刺。你真的很有辦法,這麼快弄出大批鋼刺來。」

  姬別欣然道:「你當我是神仙嗎?鋼刺是就地取材,把弩機用的特製鋼箭修改而成。哈!不過我們邊荒集確是物資豐盛,只是戰馬加起來竟有三萬頭之眾,以一萬戰士計,每人可換三次馬。」

  燕飛雖很想陪他聊下去,卻因時間緊迫,只好拍拍他肩頭道:「好好幹下去,打不過便逃,這處是我們的地頭,所謂猛虎不及地頭蟲,讓我們向天下人證明此點。」

  說罷策騎直入夜窩子去了。

  ***

  換過任何一個時候,劉裕相信自己在見到這位他曾朝思暮想的俏佳人,他也可以裝出若無其事,把感情深深埋藏的模樣。

  可是值此人生最失意無助、身心勞損的時刻,他卻感到心內燎原的野火正在失控地擴大,脫口喚道:「淡真小姐!」

  竟是高門貴女,大臣王恭的女兒王淡真,他在謝府一見難忘的美人兒。

  王淡真迎上他灼熱的目光,似有所覺,粉臉飛起兩朵紅霞,令氣質雅秀的她尤顯得嬌豔無倫。

  至少在這一刻,劉裕感到不論為她作出任何犧牲,均是值得的。

  只有她方可使自己忘掉一切困苦煩惱,連心中一貫的豪情壯志,一時間也變得毫不足道。

  王淡真並沒有因他率性直接的目光有分毫畏縮,來到他身旁,探出一對勝雪欺霜皙白粉嫩的玉手,抓著他右手,三根玉指搭上他的脈搏,現出專注的動人神情,為他把脈。

  馬車開出,大隊繼續行程。

  親密的接觸,令劉裕的心差點溶化。

  河風徐徐從南面淮水處透窗吹進來,馬車的搖晃顛簸不再是苦難而是樂趣,嗅著她迷人的體香氣息,忽然間劉裕體會到他畢生所有幸福和快樂,均系於眼前好心腸的人兒身上。若她能成為自己孩子的良母,人生還有甚麼可以奢求的呢?同時他更清楚這個想法的高度危險,以他寒門卑士的身份地位,若敢對此高門貴女有非分之想,其後果足以把他辛苦爭取回來根基尚未穩固的綿薄功業徹底毀掉。

  不過這想法在此刻遙遠而微弱,他怎可以錯過天賜的眷寵?王淡真放開他的手,喜孜孜的道:「劉大人的體質好得教人難以相信,只這麼半個時辰,情況大有改善。早前遇上你時,還以為你沒法撐到廣陵去,那樣淡真便不知如何向玄帥交待呢?」

  當她提到謝玄,一對秀眸立即閃亮起來,深以能為謝玄辦事為榮。

  劉裕卻不大在意,因早在建康時便曉得她對謝玄的仰慕。問道:「小姐為何會走這條驛道呢?到廣陵去不是以水路較方便嗎?」

  王淡真現出不屑神色,道:「聽說北方胡馬又再蠢蠢欲動,南方的亂賊亦伺機發難,三天前兩湖幫的賊船曾與建康一支水師在大江激戰,互有損傷。所以水師把江淮上游封鎖,以保揚州的安全。」

  劉裕聽著她猶帶三分少女天真語調的吳濃軟語,大感享受,兼之在如此隔離獨立的環境裡,近在咫尺地欣賞她認真得來卻不脫孩兒氣的神態表情,禁不住魂為之銷。只希望一切可如此這般地繼續下去:永遠不會改變。

  雖說離家遠行情況特殊,不過以她尊貴的身份,肯磨在車廂內和他說話,劉裕已大感受寵若驚,飄飄然如登仙境。

  換過任何一處地域環境,他清楚以自己卑微的出身,根本沒可能與她有如此親近的接觸。

  劉裕不解道:「只要小姐表露身份,水師船怎敢阻小姐去路?」

  王淡真嬌哼道:「負責守淮水的是那個甚麼司馬元顯,人家最討厭他,情願走陸路,也不想見到他的惡形惡狀。」

  劉裕方明白她語帶不屑的因由,心忖謝安離京,確生出很大的變化,總攬大權的司馬道子把兒子司馬元顯捧上操實權的軍位,掌領其中一支水師。可以想像,謝安若去,加上謝玄因命運撒手歸西,情況更不堪設想。

  任青媞說得對,若沒有曼妙在司馬曜旁為自己說話,他除了立即當逃兵外,他日定死路一條。

  王淡真訝道:「劉大人在想甚麼呢?」

  劉裕搖搖頭,最好是憑此動作把一切煩惱驅走。所有牽涉到人與人間鬥爭的卑污和醜惡,對這位如空谷幽蘭般的美女都是一種冒瀆。

  王淡真興奮道:「人家知道你在擔心賊子作亂。怕甚麼呢?一天有我們玄帥在,怎到那些跳樑小丑放肆哩!嘻!人家尚未有機會問你,為何會昏倒路旁呢?」

  她問者無心的幾句話,登時勾起劉裕的心事,殘酷的現實又再與這溫馨迷人的車廂天地接連。

  唉!我該從何說起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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