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旋風十八騎 | 上頁 下頁
五九


  船委突然向左一斜,只聽「噗通」連擊,兩個人同時跌落江中。

  七步斷魂槍陸環急叫道:「不好!王大俠父子失足落水了。」

  龍伯濤心裡一慌,要想降下風帆,急切間竟扯不下來。

  幸虧王克倫父子生長在關洛一帶,略識水性,才未至滅頂。父子倆一面泅水攀住船舷,一面大聲道:「不要停船,河水並不深,大約快要近岸了。」

  有王家父子二人在水中攀船,龍船幫的「水鬼」們反而不易接近。帆面吃風,疾駛如奔,不多久,便沖進了岸邊蘆葦叢中。

  群雄不約而同發出一聲歡呼,紛紛舍舟登岸。

  七步斷魂槍陸環當先開路,剛踏上河岸,忽聞弓弦輕響,左肩突然中了一箭。

  緊接著,蘆葦中亂箭齊發,密如飛蝗,一排排勁矢,分由四周攢射過來。

  只聽一個冷峻的話聲道:「朋友,你們已經中計入伏,要命的,趕快放下兵刃……」

  ***

  阿幹河邊步步艱險,嘯月山莊卻一片死寂,顯得出奇的平靜。

  神算子柳元和「童臾雙奇」並肩站在浮橋上,極目遠眺,滿臉狐疑之色。

  他們已經在橋上站了很久,始終沒有發現對岸有任何動靜──莊中燈火疏落,沿河一帶人蹤全無,甚至連犬吠之聲也沒有。

  這情形,反而令人不期然產生一種戒懼之心,四周越是沉寂,越顯得危機隱伏,隨時會發生突變。

  柳元深謀遠慮,不肯輕易涉險,竹杖翁是老江湖,自然也沉得住氣。

  只有董香兒年輕性躁,漸漸等得不耐煩了,忽然問道:「咱們準備就這樣站一夜嗎?」

  聽這語氣,是問柳元。

  柳元搖搖頭道:「當然不。」

  董香兒道:「那還等什麼?」

  竹杖翁微微一笑,道:「這橋上風景很不錯,多呆一會,又有何妨?」

  董香兒道:「看這情形,旋風十八騎只怕早就走了,咱們卻呆在這兒喝風,豈不冤枉?」

  竹杖翁悠然道:「旋風十八騎果真已經走了,咱們過去也沒有意思,如果還沒有走,他們遲早總會來的……」

  話猶未畢,突見後方天際一道紅光沖天而起,直升到十余丈高處,才忽然爆裂開來,灑開滿天火星,冉冉熄滅。

  柳元駭然回頭道:「這是磷火號箭,難道旋風十八騎真的去了阿幹河?」

  董香兒道:「可不是被我說中了吧,人家早走了,咱們卻在這兒發呆……」

  正說道,又見兩支號箭連續升空,方向正在阿幹河上。

  竹杖翁皺眉道:「跟龍老大同去的人不少,即使遭遇動手,也應當能夠應付了,怎麼會如此危急呢?」

  柳元道:「旋風十八騎詭詐百出,必定是安排了什麼圈套,在下趕去應援,請老前輩仍留在這兒扼守浮橋,以免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竹杖翁點頭道:「好!你去吧,這裡有咱們爺兒倆,絕不會自誤事。」

  柳元拱手稱謝,匆匆去了。

  他剛走不過盞茶時光,突聞蹄聲入耳,一騎快馬由南方疾馳而至。

  馬背上伏著一個人,衣衫破碎,混身浴血,左胸還插著半截箭杆。

  才到橋邊,那人「蓬」地一聲,從馬背上滾落地下,一面掙扎著爬起來,一面氣急敗壞地叫道:「柳大俠!柳大俠!」

  董香兒認得他是陳朋,急忙上前攙扶,道:「你從那兒來的?」

  陳朋喘著道:「小的由阿幹河趕來,請柳大俠快去,再遲就來不及了……」

  竹杖翁接口道:「那邊發生了什麼變故?」

  陳朋道:「唉!慘極了,咱們的船跟旋風十八騎的船隻遭遇,被對方接連鑿沉了兩艘,霍宇寰又埋伏在岸上,兩下裡夾攻,落得大敗……」

  竹枝翁截口道:「是霍宇寰親自指揮的麼?」

  陳朋點頭道:「姓霍的好辣手,河上用水鬼鑿船,岸上用連弩封鎖,咱們被困在河邊,死傷大半,萬勝鏢局陸局主已經被亂箭射死,姚大俠被砍斷了一條手臂,眼看也活不成了……」

  別人的生死,董家祖孫可漠不關心,但一聽說姚繼風斷臂負傷,兩人頓時就紅了眼。

  董香地道:「爺爺,姚叔叔已經受傷垂危,咱們還等什麼?」

  竹杖翁怒哼道:「走!咱們去會會那姓霍的,好歹也砍下他一條胳膊。」

  兩人同時飛身掠起,跨上陳朋騎來的那匹馬,一抖韁繩,疾馳而去。

  陳朋望著他們去遠,忽然向地上重重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就憑你們,也配跟咱們大哥較量?真他娘的『買鹹魚放生──不知死活』。呸!」

  他拔下胸前半截箭杆拋掉,又去河邊掏水洗淨身上的血污,然後取出一支火摺子,迎風點燃,左右搖動了三下。

  片刻間,對岸嘯月山莊的莊門悄然啟開,一行人馬蜿蜒而出。

  來的共有十餘騎,馬蹄都用棉布纏著,奔行無聲,轉瞬已通過浮橋,到達南岸。為首一騎士,正是百變書生羅永湘。

  行經橋頭時,羅永湘勒住座騎問道:「孟少俠脫身了嗎?」

  陳朋點點頭道:「他和韓四哥、袁老麼已經先出東門,在城外等候著了。」

  羅永湘又道:「他落在苗飛虎的手中,可曾受傷?」

  陳朋笑道:「倒沒有受什麼傷,只被苗飛虎打了幾個耳光,心裡不甘,臨行時在農莊牆壁上留了字,聲稱下次要一併算帳。」

  羅永湘仰面向天,長長噓了一口氣,說道:「不錯,咱們暫時退出蘭州,遲早還要再回來的。到那時候,新仇舊恨,少不得要一併結算。」說完,一揮手,催動人馬絕塵而去。

  ***

  由蘭州往河間府,有兩條路可行。

  一是乘船循黃河順流而下,然後轉接運河北上滄洲──這條水路比較省力,但卻須繞道千里,曠日費時,無法速達。

  另一條陸路,則須橫越陝、晉二省,東出娘子關。雖屬捷徑,沿途卻山嶺梗塞,大江攔阻,分外艱苦難行。

  霍宇寰既想快捷,又不願鐵蓮姑和林雪貞太過勞累,所以將兩條路線,合併成一條路線。

  從蘭州動身,先循水路順流東下,到達晉北河曲,便棄舟買馬,兼程越過五臺山,由龍泉關穿出太行,直赴保定府。

  像這樣水陸兼進,也費了八九天時間,才趕到了河間府金刀許武的故居,三人已是風塵僕僕,疲累不堪了。

  金刀許武終生未娶,對名利也很淡泊,生前除了教導孟宗玉和林雪貞兩個徒弟之外,閒暇時喜好種花,是以屋宇四周,滿植奇花異草,花團錦簇,終年不謝。

  霍宇寰雖非雅士,見了那片花圃,不禁為之讚不絕口。

  林雪貞卻無限感慨地道:「霍大哥來晚了一步,若在師父生前光臨,他老人家一定會為你開一缸百花酒,領著你一處處去觀賞,詳為解說。怎會像今天這般冷落貴賓?」

  霍宇寰笑道:「貴賓二字,實不敢當,只要能嘗嘗百花酒,也就心滿意足了。」

  鐵蓮姑輕嗔道:「大哥也真是,聽說有酒,就流饞涎,也不害臊……」

  林雪貞道:「這有什麼關係呢!唯英雄能本色,我就敬佩霍大哥的英雄本色。」

  鐵蓮姑笑道:「那是什麼英雄本色,簡直是酒鬼本色。」

  霍宇寰哈哈一笑道:「有一首詩,不知你們聽過沒有?」

  林雪貞忙問:「那一首?」

  霍宇寰念道:「百事何如醉中樂,呼朋載酒複作歌。滿街酒鬼成群聚,徒使英雄歎寂寞……」

  他還想往下念,鐵蓮姑已用雙手掩住耳朵,連聲道:「胡說!胡說!胡說!」

  霍宇寰笑道:「好!就算這是胡說的。我再問你,那『自古英雄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的詩句,難道也是胡說的不成?」

  鐵蓮姑搖頭道:「誰聽說過這首歪詩!」

  林雪貞道:「大家都不用爭了。後園地窖裡可能還存著幾缸百花酒,待我去尋尋看。」

  霍宇寰忙道:「九妹也一同去吧,如果有,最好全搬上來,」

  鐵蓮姑本待拒絕,卻見霍宇寰頻頻以目示意,似乎是有心要支開林雪貞,另有作用。她心中一動,便笑著改口道:「也罷,咱們去替你尋酒,你可別亂跑呀。」

  霍宇寰口裡答應著,待二女下馬轉過花叢,連忙也飛身下馬,快步向屋前走去。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