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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夜,是寧靜安溢的時刻,也是孕育罪惡的溫床。

  當黑夜來臨的時候,正常活動停頓了,奸窮之徒卻趁機而起,世上許許多多醜事惡行,莫不是藉黑暗的掩蔽而發生的。

  今夜的嘯月山莊,正是外表寧靜,內蘊殺機。尤其靈堂附近一帶,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專等兇手現身。

  羅永湘算定兇手一定會再來,是以從傍晚時分,便將在外巡夜的武師全部撤回,靈堂內誦經的僧侶也提前結束佛事,打發了齋飯,遣送出莊,甚至將原來住宿前在的壯丁們,也一律進入後莊安歇。

  因為他情知兇手的武功驚人,一旦照面,很可能發生血戰,留下那些壯丁非但沒有幫助,反而徒增困擾,枉送性命。

  至於鬼眼金沖所在聘的護院武師,大部分派去後莊保護金沖夫婦,只挑選出十名身手比較矯健的,留在霍宇寰身邊備用。

  靈堂前後,共有三道門戶,前面兩道角門,分別由孟宗玉和林雪貞負責監視,後面側門可通西跨院,由李順負責把守──李順的武功雖然平常,但西跨院內有霍宇寰率同十名武師接應,不愁兇手由側門逃走。

  羅永湘自己則挑了一處最隱密的地方藏身而待──那就是棺木的底座下。

  一副考究的棺木,下麵都有半尺的空隙,棺木下又有凳架承托,羅永湘在棺底加了一條方木梁,攜帶著兵刃暗器,舒舒服服躺在木梁上,對靈堂內的動靜,盡可一覽無遺。

  除了他,連孟宗玉都遠遠匿伏在席棚外面,靈堂周圍五十丈內,再也沒有第二個人了。

  偌大一座靈堂內,靜悄悄的聽不到半點聲息,只有夜風拂動神案前的素燭和棺木後「長明燈」搖曳的燈火燭焰,映著滿屋慘澹的白色靈幄,越發襯托得這屋子裡一片陰森寂寥。

  時間漸漸接近午夜了,遠處梆鼓,正敲著三更。

  就在這時,一陣風過,靈堂左角門口,忽然出現一條人影。

  羅永湘在棺木底下,雖然看不見靈幔外的情形,卻已被風聲驚動,心裡暗喜道:「好小子,你終於來啦?」

  一念未已,風聲再度入耳,右角門口也出現了一條人影。嘿!妙事成雙,居然一來就是兩個?

  羅永湘有些感到意外,也微微有些緊張起來──如果對方兩人武功同樣精湛,自己一個人只怕要吃眼前虧。

  想到這裡,輕輕轉動了一下身子,探手入囊,取出了一支「七巧黃蜂針筒」。

  「黃蜂針筒」是旋風十八騎中的老四「巧手」韓文生,利用四川唐門的「奪命連環管」,改制而成,一筒藏針七枚,可以單放,也可以連發,確是以寡敵眾時最佳武器。他剛將針筒準備好,靈幔外面兩個人已開始低聲交談起來。

  只聽其中一人道:「這老騙子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這節骨眼上死了,這不是騙鬼麼?」

  另一人道:「本來是,咱們從老遠趕來,總不能空跑一趟!」

  「人死見屍。好歹咱們得親眼瞧上一瞧,才能相信,回去也好有個交代。」

  「現在就動手?」

  「你動手吧,老夫替你把風。手腳利索些,別弄出聲音,也不要留下痕跡。」

  另一個嘿嘿笑道:「放心!幹這種事,咱又不是頭一次,保管乾淨利索,不留痕跡。」說完,一掀靈幔,大步走了進來。

  羅永湘急忙凝目望去,可惜藏身的位置太低,只能看見那人一隻腳,看不見上身與面貌。

  那人腳上穿一雙芒鞋,小腿粗短,並且紮著護腿,舉步輕捷,不帶絲毫聲音。

  羅永湘只看了一眼,心裡對來人的形狀已可推想到六七分了。

  小腿粗短,表示此人身材不高,步履輕捷,說明此人輕功必有過人之處。

  至於那腳上的芒鞋和護腿,更無異指明來人的身分,不是僧侶,便是頭佗。

  一個佛門弟子,居然深夜擅闖民宅,開棺暴屍,而且還自稱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還算是個出家人嗎?

  羅永湘心裡暗罵,不禁起了殺機,便想將「七巧黃蜂針筒」放回囊中,另取霸道的「霹靂金梭」。他手肘屈時,不慎衣袖擦著棺底,發出了一聲極輕微的音響。

  誰知那僧人的耳目竟十分敏銳,陡地停下腳步,一面側耳傾聽,一面蓄勢戒備,口裡喃喃道:「他媽的,難道有鬼不成……」

  羅永湘連忙屏住呼吸,不敢再動。

  另一人在靈幔外低聲問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嗎?」

  那僧人道:「我好像聽見棺材裡有聲音。」

  靈幔外那人低笑道:「敢情是金沖知道咱們來了,又活過來啦?」

  那僧人道:「我真的聽見裡面有聲音,不是說著玩兒的。」

  靈幔外那人道:「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反正把棺蓋掀開,不就明白了嗎?時間不早,快些動手吧!」

  那僧人被同伴催促不過,只得又緩緩移步向棺木走近,但每走一步,必停下來傾聽一會,步步謹慎,十分小心。

  羅永湘屏息而待,直等那僧人慢慢走到棺木近旁,才舉起黃蜂外筒,對準他的左膝關節……

  那僧人的膝蓋,就在針筒前不足兩尺距離內,羅永湘只須輕輕一按筒上機簧,七針齊發,萬無不中之理。

  一個人的膝蓋關節如中了黃蜂針,任憑有通天本領,也插翅難飛了。但羅永湘並不急於發射「七巧黃蜂針」。

  因為他深深瞭解那僧人必定也正在全神戒備著,隨時準備應付突擊,機簧的聲音雖然很輕微,也很可能使之驚覺閃避。

  那僧人既已進入靈幔,必然要開棺,開棺的時候,必然要運氣使力,當他運氣發力的剎那,雙腿膝蓋必須承受全身重量,那才是下手的好機會。

  羅永湘平舉針筒藏身在棺木底下,就像一個沉住氣的漁翁,耐心地等待著魚兒吞鉤。

  果然,那僧人在棺木旁站立了片刻,見無動靜,便伸手撫按著棺蓋,雙腿半分微屈,開始緩緩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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