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庸 > 旋風十八騎 | 上頁 下頁 |
| 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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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州,舊名金城郡。自古以來,即為通西域的要道。 到蘭州城來的,無論華夷,都以經商貿易者居多。 凡是來蘭州經商貿易的,無論華夷,都知道蘭州有一位鼎鼎大名的「金老爺子」。 金老爺子排行老三,所以又稱「金三太爺」,親近些的索性就稱他「三太爺」。 其實「金老爺子」也好,「金三太爺」也罷,這都是在他有了錢以後的稱謂,當年「三太爺」還沒有發跡的時候,他只有一個名字──鬼眼金沖。 那時候,如果有人叫他一聲「金老三」,已經算是很看得起他,很抬舉他了。 鬼眼金沖自幼孤貧,他的發跡,倒也並非偶然。 其人天資聰敏,常與番商交往,會說西域四十八國番語,對古董字畫更有驚人的鑒別能力,因此深獲番商信任,蘭州城三年一度的「萬寶大會」,任何古董字畫,如果沒有經過金沖的鑒別和品評,番商們是絕不肯出價的。 這一來,因緣際會,鬼眼金沖的財源便如黃河般滾滾而來,數年之間,竟成巨富。 一個人「命中註定八合米,走遍天下難滿升」。同樣的道理,若是命裡註定要發財,那真是連山也擋不住。 鬼眼金沖白手成家,猶可說是他的天賦聰明,偏偏他年近半百,又討了個如花似玉的「金三奶奶」,更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提起這位金三奶奶,可真是大大的有些來頭。 她娘家姓石,父親名叫石超然,人稱「銅錘鐵膽」,在西北一帶武林中,的確是位響噹噹的人物。 石家不僅有名,而且有錢。據說他們的先祖,便是昔年富甲天下的「金谷國」主人石崇。 傳至石超然這一代,棄商習武,家聲更盛,石超然娶了四房妻妾,共生了十三個兒子,號稱「十三太保」,卻只有石繡雲這麼一位獨養女兒。 繡雲小姐非單人長得美,持家主事尤其精明能幹,可惜「胎裡殘」,一生下來,左腳便有些破,所以,石超然不忍心逼她練武,只讓她幫助家務。 誰知這位繡雲小姐竟是天生理財的能手,對別的事全無興趣,唯獨對盤弄金錢,特別偏愛,五歲時便打得一手好算盤,七歲時已能獨掌全家稅賦收支,十三歲以後,簡直跟她先祖石崇一樣精明,成了理財的專家了。 豪門千金、富家小姐,自然少不了有許多妄想攀龍附鳳的人家前來求婚,但石小姐全看不中意,遲遲沒有訂親,足足十九歲了,仍然待字閨中。 有一次,為了鑒別一件古物,鬼眼金沖應邀到石家作客,繡雲竟對這位年已四十七八的半百老光棍一見鍾情,決意非君不嫁。 石超然心裡雖然看不起金沖,無奈拗不過女兒,迫不得已,反央人向金沖提親,並且許了一筆極厚的妝奩,才將婚事談妥。 金石聯姻這件事,當年轟動了整個西北,據說迎娶那天,石府的陪嫁抬箱,整整排了三十裡路,箱子裡一半是四季衣物,一半是金磚銀錠。單繡雲小姐攜帶過門的私房銀子,就有好幾十萬兩。 鬼眼金沖既發了古董財,又發了一筆妻財,從此身價百倍,成了蘭州城中第一富豪。 一個人有了錢,少不得要享受享受。鬼眼金沖一旦發了跡,便在蘭州城北對岸白塔寺下,購地動工,興建了一座「嘯月山莊」。 吟風嘯月,本屆雅事,但鬼眼金沖並非為了風雅,他興建這座嘯月山莊,一則是貪圖生活享受,二則是炫耀財富,最重要的,是為了收藏那些價值連城的古董珍玩。 自從金三奶奶過門,耳提面命之下,鬼眼金沖開始以賤價收購各種贗品古董,然後以高價轉賣給不識貨的波斯商人,卻將那些真正的古董據為己有,收藏在嘯月山莊密室中。 於是,金家的財富越積越多,幾乎已駕淩昔年的石崇之上了。 誰知就在金家鴻運當頭的時候,突然晴天一聲雷,竟傳出金三太爺暴病身亡的消息…… 這消息和當初金石二家聯姻的事,同樣轟動了整個西北。有人驚愕,有人嘆息,也有人暗暗幸災樂禍。 甚至有人缺德的造謠,說是老夫少妻,金三太爺為了效命床笫,誤服虎狼之藥,以致落得虛脫而死。 更有人說是金三太爺強佔了一戶破落人家的祖傳古董,那人一氣之下,懸樑自盡,到閻王殿告了「陰狀」,金三太爺是被無常鬼活捉了去的,臨死時,七竅流血,半夜聽見鐵鍊聲響,窗子外面還留著雞爪腳印…… 無論人們如何猜測,金三太爺的突然暴卒,算得是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消息才傳到城裡,許多人趨勢附炎的人,便紛紛湧過黃河浮橋,趕往嘯月山莊去弔唁致祭了。 有錢人家好辦事,金三太爺暴卒的消息傳出不到半日工夫,嘯月山莊內已經紮起一座巍峨靈堂,全莊內外,一片縞素,哀樂齊奏,哭聲雷動。 由蘭州北城到黃河浮橋,沿途鋪了白沙,浮橋上,綴滿了白色菊花,直達北岸莊門前,全是夾道素幡,迎風招展,一列列蘆席棚,陳列著素花喪帶,任人取用,香案連綿,宛如長蛇。 靈堂中,香霧繚繞,三四撥吹鼓手伴奏哀樂,致祭的人由右側進,左側退,順序拈香行禮,然後轉過左邊席棚,便是招待素齋的地方。 席設百餘桌,無論相識不相識,行過禮,坐下便吃,菜肴如流水艇上桌,終日不斷。 金三奶奶預先已交代執事的人,不論親戚朋友,一概不受典儀,窮困遠道來的,還贈送盤川,所以致祭用的香燭紙錢便全部由喪宅自家供應──換句話說,只要來靈堂行個禮,不管認不認識,有吃有喝外,還可以拿幾文回去。 豪富人家辦喪事,苦哈哈們可樂了。呼朋喚友,成群結隊趕來弔喪,吃飽一頓又一頓,竟有留連終日,捨不得離去的。 嘯月山莊,真個是車如流水馬如龍,人潮洶湧,比迎神賽會還要熱鬧。 開吊第一日,弔祭的客人就險些擠塌了黃河浮橋。直到日落以後,人潮才略見疏散。 人潮疏散後,靈堂前出現了老少五個人。 前面是兩名豐神俊秀、衣著華麗的少年男女,攙扶著一個巍顫顫的老夫子,後面跟隨著一對中年夫婦,手上挽著一隻柳條籃子。 那老夫子穿一件寶藍色的儒衫,看年紀,已有六旬開外,臉上佈滿皺紋,鬢角露出白髮,舉止行動,也顯得有些老態龍鍾,但從衣飾上看,分明是個有錢的富翁。 兩名少年男女,都只有二十來歲,好像是老夫子的孫兒女輩。 後面那對中年夫婦,男的滿臉虯髯,女的粗眉大眼,無疑是隨侍僕婦的身分。 那老夫子一腳跨進靈堂,面上早已淚水縱橫,望著白布幔前的靈位,嘶聲叫道:「兄弟,你就這麼忍心?撇下老哥哥先去了麼?」 話未畢,更淚如雨下,放聲大哭起來。 棚內哀樂齊奏,司禮的本想招呼上香行禮,無奈那老夫子竟哭得聲震全堂,難以休止。 靈堂前執事接待的人,都不認識這位元老夫子是金三太爺的什麼親戚摯友?只得上前安慰道:「老人家先請節哀,莫哭壞了身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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