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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五


  桑瓊道:「男女之間,涉及一個情字,往往糾纏終生,除死方休,當然,那毒聖巴戈未必是因為難忘舊情,但他對於昔日情敵的生死下落,決不會不關心,不查究的。」

  莫金榮道:「他要查究情敵生死廠落,早就應該來了,為什麼竟遲到今天呢?」

  桑瓊聳聳肩,道:「內中緣故,非局外人所能明瞭,但是,我有一項證據,足可斷言天殘弟於是在尋找耶律翰前輩。」

  莫金榮道:「願聞其詳。」

  桑瓊道:「迄今為止,咱們已經發現天殘門下共有兩批了,他們分途來到長安,自是事先約定的,這兩批人,無論車輛形式同行人數,都毫無分別,尤其都攜帶著兩頭異種雪狒,如此招搖過市,當然是有原因的。

  「那黃三郎說過:異種雪狒,乃天殘門獨家豢養,他處絕難找到同類的,那麼,這情景落在別人眼中,不過是兩頭罕見的白毛猴子而已,可是在天殘門心中,卻必然引起驚駭和聯想,所以他們故意使雪狒若隱若現,目的就在使耶律翰前輩獲得雪狒出現中原的傳言,難免更探查證實,這一來,焉能不自露形藏?同樣道理,當黃三郎聽說麥佳鳳也有兩頭雪狒,其驚駭詫異之情,也不自覺流露出來。」

  莫金榮聽得駭然失驚道:「這樣說,他們是想誘出耶律翰,以便治他叛門私逃的罪名了?」

  ◇第六十一章 殘而不廢

  桑瓊點頭道:「至少這是目的之一。此外,當然也可能藉此機會,人關窺探虛實,進而爭雄中原,獨霸武林。」

  莫金榮一震,歉道:「果真如此,天下浩劫將至,少俠可有消彌善策麼?」

  桑瓊肅容道:「現在只有兩個辦法可行,其一,是儘快相助耶律翰前輩解決金邊茯苓移植的困難,使沙娜拉下落生死之迷揭曉,然後由耶律翰前輩跟他們私下了斷恩仇……」

  莫金榮憂慮地道:「這件事只怕急不來,再快也得兩三個月方能辦妥,這段時間,天殘門恐將鬧翻半個中原了。」

  桑瓊接道:「其二,是趁他們初人關內,尚未跟曹克武勾結,想辦法將他們逼回西域。」

  莫金榮動容道:「用什麼辦法呢?」

  桑瓊徐徐地道:「辦法不外二途,用軟的,最好能設法勸使他們早離中原;用硬的;明夜咱們就給他一個迎頭痛擊,使他們懍于中原並非無人,自行知難而退,當然,這也是一時緩兵之計,過一段時間,他們還是會捲土重來的。」

  莫金榮奮然道:「咱們明夜趕約,就照少俠的主意,先用軟法,要是軟的不行,就給他們一個硬釘子碰碰!」

  桑瓊微笑道:「話雖如此,實行起來卻不能失了分寸,假如出手太重,會激起他們的怒火,出手太輕,又難收儆懲之效,這一點,必須特別小心才成。」

  莫金榮道;「老朽願受命行事,一切但憑少俠調度安排。」

  桑瓊道:「這卻不敢當,咱們勿分彼此,同心協力消弭這場劫數,能否成功,聽天由命。」

  話聲微頓,複又正色道:「倉促之間,敝幫弟兄尚未到齊,羅兄又負傷,咱們能用的人手十分單薄,而對方已現身的,有兩男兩女和四頭兇猛不遜武林高手的異種雪狒,明日是否再有天殘門下趕到,還在未定之數,是以,咱們必須出奇方能制勝,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莫金榮連連點頭道:「少俠準備如何調度,儘管吩咐就是。」

  桑瓊略一凝神,道:「老前輩不見外,我也就不客套了,依我之見;那黃三郎武功已頗驚人,另一個住在連雲客店的黃衣少年,可能更在黃三郎之上,而兩名蒙面少女,一直沒有現身露面,功力深淺難以測度,為了隱己之短,揭彼之長,咱們明夜須儘量少出手,但一出手,必作石破天驚之一擊,不過,千萬不可傷人性命,臨場之時,還要老前輩出面主持一下全域……」

  莫金榮忙道:「老朽只怕不堪勝任……」

  桑瓊笑道:「老前輩別害怕,請先聽我把話說完……」

  接著,語聲忽然壓低,附耳輕語,如此如此。

  只見莫金榮一邊聽一邊點頭,臉上漸漸乏出笑容……

  昆明池,在長安西郊,池畔一片殘垣廢墟,便是秦始皇耗資千萬興建,名噪一時,後來被楚人一炬變為焦土的阿房宮舊址。

  江山依舊,景物全非,當年豪奢極欲,集人間繁華的宮殿,如今成了狐鼠巢穴,繁華逝去,代之是一片蒼涼和荒野,這冷落荒野,白天已難見人蹤,遑論深夜。但,今夜,此地卻又熱鬧了起來。

  駕車的,是個濃眉大眼的黃衣少年,約莫二十七八歲,黝黑的肌膚,茁壯的身軀,只見他高倨車頂,左臂斜垂腿邊,卻用一條右臂控韁催馬,雙目開合間,精芒閃不已,似在縱目張望。

  那輛馬車車身漆作金黃色,兩匹健馬背上,也用貢菱作墊,車廂四周,金色流蘇蕩漾,卻是簾帷深垂,看不見車廂內情景。

  馬車駛近昆明池邊,駕車的少年一聲低叱,長韁一收,頓時在池旁停了車。

  池水映著車影,月光照著荒野,一面是殘垣斷壁,一面是豪華駟車,這情形,顯得多麼不調和。

  適時,車廂中傳出一聲嬌脆女聲問道:「他們還沒來?」

  黃衣少年應道:「沒有。」

  嬌脆的聲音又道:「今兒個十幾呀?」

  黃衣少年爺頭望瞭望大際,答道:「正是十五月圓之夜,只怕他們就快到了吧!」

  嬌脆的聲音輕輕噓了一口氣,道:「但願他們也跟咱們一樣就好了。」

  黃衣少年微微一笑,道;「放心吧,只怕他們比咱們更早就忍不住了,不然,怎麼遲遲不見來呢,老三那脾氣,比我更急!」

  嬌脆的聲音低嗔道:「等會見了面,可不許你胡說,聽見了麼?」

  黃衣少年暖味地聳聳肩,道:「這還用得叮囑?我又不傻,難道眼睜睜把東道輸給他們……」

  突然一頓住口,低嗔道:「他們來了。」

  隨著呼聲,另一輛形式色彩裝飾完全相同的馬車,正由南而北,緩緩向池邊駛來。

  黃衣少年凝目望去,臉上忽然泛起一抹得意的詭笑,沉聲道:「連姑,咱們贏了,你快看,人家兩口兒多親熱,菱丫頭也坐上車轅,一手摟著老三,一手替他控韁哩!」

  車廂中蓮姑輕呼道;「當真?」

  「唰」地一聲,拉開車簾,探出一張用薄紗蒙住一半的面龐。

  月光下,但見這蓮姑生得十分美豔,除了下面半個臉掩在垂紗之中,無法看到,其餘露在外面的兩道柳葉眉,一雙桃色眼,眉梢花角,嬌嬈無限。

  來車漸駛漸近,蓮姑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忽然驚芒一閃,低喝道:「不對!老三神色有異,好像是受了傷,大郎,快去看看!」

  說著,車門啟處,自己也疾步跨落車外。

  她落步太急,臉上紗巾隨風揚起,不知不覺間,露出下半張臉,竟然缺嘴猿腮,滿口稀郎郎大黃牙,真個其醜無比

  那車轅上的大郎,早已蒼鷹般騰身而起,迎著來車掠去,右掌一揚,控住馬轡,仰面急問道:「菱姑,老三怎麼樣了?」

  菱姑面紗微動,跟中閃著焦急的光芒,用手指了指自己肩頭,又雙掌翻動,一連做了幾個手勢。

  大郎會意,驚詫道:「你是說他肩上受了傷?」

  菱姑急急點頭,口裡「哦哦」作聲,手勢比個不停。

  大郎沒有再問,一長身形,攀上車轅,將三郎抱了下來,解開衣領匆匆看視傷勢。

  這時,蓮姑也急步奔了過來,她攀步之際,嬌軀一翹一翹的,敢情竟是個跛腳。

  男女四人,大郎左臂始終虛垂,三郎雙腕俱斷,蓮姑既醜又跛,菱姑則是個啞巴,或輕或重有些殘疾,果真不愧「天殘」門下。

  蓮姑跛著腳趕過來,低聲問道:「傷得怎樣?」大郎緩緩直起身子,驚愕地道:「肩骨已碎,但筋脈肌膚毫無損傷,那人的掌力已練到『隔山斃牛』的上乘境界,想必是中原武林成名高人,只不知怎會跟老三動上手的?」

  蓮姑急問菱姑道:「究竟是被誰打傷的?為什麼原因?」

  那菱姑雖不能說話,卻以手代口,迅速地比著手勢,唯因心比手快,有時「手不達意」,口裡便「哦哦」不絕,以助意之不足。

  大郎和蓮姑似乎都對「手語」頗為熟悉,一面看,一面點頭,直到菱姑的手告一段落,蓮姑才「嘎」然出聲,詫異地道:「那一老一少兩個陌生人人店啟釁,掌傷三郎而去,並且相約今夜來此了斷,彼此素未謀面,從不相識,這是因何而起呢?」

  大郎道:「菱姑無法詳述,這件事,須待救醒老三才能明瞭,你快把雪蓮實取一粒來。」

  蓮姑從貼身處掏出一雙磁瓶,拔去瓶塞,倒了一粒瓜子模樣的白色蓮實,塞進三郎口中。

  雪蓮之實,果具奇效,不多一會工夫,那三郎已悠悠清醒過來。

  大郎駢指點了左肩穴道,然後沉聲詢問受傷經過,黃三郎毫沒隱瞞,將灞橋打傷羅天奇,集賢莊客棧桑瓊和莫金榮尋釁動手,不敵負傷……等等經過,詳詳細細訴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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