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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紫燕雙目一聚,陡現殺機,緩緩道:「你想我會那麼傻嗎?我提出交換船隻,正是要趙剛心生猜疑,無法立時決斷;答應把二妹屍體留在島上才能使他相信咱們確有誠意,其目的,只為了爭取這一夜時間,從容佈署。」

  墨燕憂慮地道:「咱們應該怎麼辦呢?」

  紫燕毅然道:「今天夜裡,咱們必須全力尋找桑公子,向他借用那兩隻鐵匣,用那些空匣裝滿廢物石塊,然後合咱們三人內力,將鐵區封死,明天一早,等他們送回四妹之後,依約將一隻鐵匣交給他們,我猜他們初獲藏珍鐵匣,一定會爭先恐後啟匣檢視,咱們就趁這時候發動出手——」

  墨燕激動無比,脫口道:「假如他們和今天一樣,不肯靠近岸邊停泊,怎麼辦?」

  紫燕頗有信心地道:「他們一定會自動靠近海灘下錨的,因為小艇往來費時,他們急於爭取時間獲得武庫藏珍,何況,趙剛自持握有二妹的屍體作護符,他會估量咱們不敢硬來。」

  歐陽玉兒卻道:「萬一不能一擊得手,豈不被他們毀了二姊的屍體?還有梁氏兄弟性命,也要設法保全。」

  紫燕堅定地點點頭道:「合咱們四人之力,魔崽子們又正被武庫藏珍吸引,論情論理,應該不致失手,只要能踏上船舷,便有八成把握,如果能先救得梁氏雙煞,以六對四,何愁魔崽子們不束手受擒,不過——」

  她語聲微頓,臉上忽然現出無比凝重之色,又道:「這是咱們的如意打算,自然難免意外,假如咱們盡了心力,仍舊無法保全二妹的屍體,我想她在九泉之下,一定也會原諒咱們的。」

  墨燕愕然道:「大姊是說,不得已的時候,寧可犧牲二姊的屍體?」

  紫燕頷首道:「正是。」

  歐陽玉兒掩面失聲,叫道:「啊!可憐的二姊人…」

  墨燕卻怔了片刻,然後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含著兩眶熱淚哺哺自語道:「是的!她知道我們已經盡了心,她……她一定不會怪我們的……」語聲未已,淚水竟籟籟而下。摯情未酬,芳魂已渺,對北宮四燕來說,雁行折翅,自然是永遠無法彌補的損失。然而,對桑瓊卻成了難以推卸的精神負擔。

  桑瓊在礁石洞穴裡,目睹全部經過,只覺混身冰冷,寒意透骨。一時間,既驚又駭慚悔無窮。

  假如不是為了他,北宮五燕不會揚帆海域來到這座孤島,假如不是他在武庫冰窟中固執偏見,藍燕也可能不至慘死在五魔之手。

  這些糾纏矛盾,錯綜複雜的因果,歸根結底,全由他一人而起。但是,歐陽玉兒和紫、墨三燕對他並無半句怨尤,困窘危迫之下,猶未忘梁氏雙煞和他的安全。

  桑瓊越想越慚愧,只覺得殺害藍燕的不是天山五魔,倒像是自己下的毒手。不知過了多久,待他鑽出石洞,三燕已經不在海灘了,空曠出寂的沙灘上,只有一排排湧上來,又退下去的粼粼波濤,一如人世間的恩恩怨怨,永無休止。桑瓊仰天長歎;悲憤難抑,蹣跚回到峰頂,把那兩隻鐵匣重挖掘了出來,不禁感慨萬端,暗想道;我桑瓊堂堂丈夫,難道真要等著幾個女孩子來營救保護?藍燕慘死,黃燕被擄,船隻遭劫,難道我就不能助她們把屍體、人質和船隻奪回來?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一個主意,於是,先將劍匣啟開,取做「飛龍劍」佩在腰間,另將那四份刀招劍譜、拳經掌式秘笈又用油紙封裹,一齊塞進懷裡.然後再動手騰空刀匣。

  誰知刀匣口蓋一掀,卻見匣中多了一個長約一尺、金光燦爛的東西。

  那東西通體渾圓,牢牢附在鐵匣內,竟是一個巨大的奇形蠶

  桑瓊吃了一驚,想不透這蠶繭怎會到鐵匣內去的?及至發現區底那枚「火計」,才恍然記起自己離開武庫時,在水潭中提到的那條「金色怪魚」。

  金色怪魚所過之處,潭水立即凝結成冰,怪魚卻能在水中遊動,記得墨燕便是被怪魚困住,險些窒息而死,那時桑瓊藉火針之助,將怪魚捉獲,順手塞進刀匣裡,想不到怪魚居然吐絲結繭,這倒是件怪事……

  桑瓊一念及此,心頭猛然一震,幾乎脫口叫出聲來!

  「冰蠶!原來怪魚就是冰蠶!」

  當他在飛雲禪寺自破真氣,老和尚淩鏡大師曾告訴歐陽玉兒,欲使心脈續接,真氣複通,必須「千年冰蠶蛹」才能有望,歐陽玉兒奪取藏珍秘圖,尋覓逍遙武庫,不正是為了求取「千年冰蠶蛹」嗎?誰又料得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桑瓊喜極欲狂,雙手捧著那一尺多長的金色蠶繭,不禁流下欣喜的淚水,口裡哺哺不已,道:「這是天意要我報答五燕,冰蠶結繭不遲不早,現在正是時候。」

  他本想用「飛龍劍」剝繭取蛹,忽又覺得那冰蠶絲堅韌難得,斷毀未免可惜,而且,據說「冰蠶之蛹」須煎湯服用才有效,於是急急拾聚些枯枝敗藤,在洞穴深處升了一個火堆,就以鐵匣作鍋,準備剝繭抽絲。

  島上無水可用,桑瓊摘了許多野果熬成果汁,將蠶繭投人汁中,一面以火針為軸,抽繞絲頭。那匣中果汁沸騰,發出一陣陣異香,使人饑火更盛,饞涎欲滴。

  不多久,絲已抽完,匣中竟有三枚蠶蛹。

  桑瓊先滅了火堆,待汁液稍涼,連蠶蛹果汁一齊喝下肚去,便靜坐洞中運功提氣調息。_~

  起初並無異樣感受,耐心過了半個時辰,突然間,只覺得丹如下生起一股熱流,激如怒潮向全身擴散,不片刻,真氣鼓動,幾欲透體射出。

  桑瓊極力壓抑住內心的欣喜,仍按內功吐納訣要,緩緩誘導那股勢如奔馬的真氣,過紫府,透玄關,入十二重樓,漸漸集中胸髒「七坎」穴。真氣一至穴門,頓覺奇痛難忍,連試三遍,竟無法沖過,反痛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桑瓊心知這正是自己生死一發的緊要關頭,咬牙苦口支撐,一次不行,略作調息又再接再厲,直到第九次,腦中突起嘶鳴,一陣椎心裂肺劇痛,閉塞了將近百日的「七坎」穴,終於霍然貫通,可憐他全身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

  衝開了閉穴,勉強將真氣導歸丹田,桑瓊孱弱地斜靠在石壁上,忍不住長長噓了一口氣,滿臉熱淚橫流。

  那是喜悅,也是哀傷。自從飛雲寺散破真氣,他何曾想到,有一天,自己真會重獲失去的武功,如今一旦竟成事實,以致使他興起一種虛幻渺茫的感覺,幾疑猶在夢中。

  夜涼如水,海面微波粼粼,天際寒星數點。

  孤島上,夜幕正濃,海風拂過,帶來了幾分涼意,然而,摸索在峰巒叢野中的北宮三燕,卻已經汗透羅衫。

  她們分頭在島上尋覓、搜索,幾乎踏遍每一寸土地,探查遍每一處石岩洞穴,凡是可以藏得下一個人的地方,都被仔細查看,上達峰頂,下至海灘,竟然始終未發現桑瓊的蹤影。

  時間漸漸逝去,一夜將盡,紫燕的臉色變得無比肅穆,一向沉穩的她,已經開始感到陣陣慌悸了。

  三人散而複聚,遍搜全島,毫無所見,東方天際卻透現出無數的曙光,歐陽玉兒芳心盡碎,黯然低頭,在他意識中,充滿了不祥的預感,只是不願說出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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