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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莫師爺淡淡笑道:「辛老二干犯敝堡禁令,理當懲處,不敢領謝,老夫是個爽直人,很想動問三位一句話,諸位此來,也是因為武庫藏珍的傳說,欲往落鳳峽去涉險的麼?」

  桑瓊想了想,笑答道:「不瞞老前輩說,咱們正是為了這件事而來……」

  莫師爺登時笑容一斂,正色說道:「三位莫怪老夫掃興,武庫藏珍固然誘人,性命也要兼顧,落鳳峽天生險地,老夫奉勸三位,若無絕對自信,千萬不要去冒這個險。」

  接著,又拈須緩緩道:「近幾日來,外間風傳武庫藏珍秘圖出世,敝堡主也有耳聞,更得悉堂堂嶺南太陽谷雙龍一鳳,正日夕兼程趕來川境。本想親自出面勸阻,又怕被人誤會神機堡意圖獨佔武庫,是以特命老夫坐候此地,相機進言,陳述利害,希望武林朋友多作考慮,再定行止。」

  羅天奇急道:「老前輩昨日可曾見到太陽穀人馬?」

  莫師爺苦笑了一聲,道:「見是見到了,但卻被麥家那女娃兒狠狠譏諷了一頓,終於沒能如願勸住他們。」

  羅天奇回顧桑瓊道:「大哥聽到了麼?以莫老前輩身份,尚且徒費唇舌,咱們……」

  桑瓊沉吟了一下,毅然道:「無論如何,咱們也要及時追上他們,不必猶豫了,早些動身吧!」

  秀珠和羅天奇見他意志堅決,不便再說,只得匆匆進人房中,收拾行囊。

  那莫師爺緩緩燃一袋煙,歎道:「武林中人逞強好勝,越是艱險困難,越是趨之若騖,諸位立意要去,老夫也知多言無益,不過,念在一面之緣,不能不再奉勸一句忠言,抵達落風峽後,縱要涉險進入,也該大夥兒協力同心,共進共退,萬萬不要再分彼此,以致分散了力量。」

  桑瓊拱手稱道:「謝謝老前輩教誨指示。」

  這時,購買的川馬已送到店門口,三人結束妥當,正要上馬,秀珠突然記起屋角鐵籠中的猥族女子,忙道:「咱們先把那兩名猥族婦女放了,讓她們重回山中去吧?」

  莫師爺連連搖手道:「不可,猥族野人性猛力大,這時弄醒她們,必會傷人,三位只管動身,老夫負責令人將鐵籠抬到荒野處,放走她們就是。」

  羅天奇忽然心中一動,道:「反正咱們也要到落風峽去,何不帶她們一起。索性護送到底,豈不更好。」

  秀珠拍手道:「這樣最好,有了她們。正好替咱們帶路。」

  但莫師爺卻不肯答應,正色說道:「她們現被藥酒迷住,是以十分安靜,一旦酒醒,甚難應付,三位既要趕路,何必找此麻煩。

  羅天奇笑道:「不妨,咱們可以先制住她們穴道。等到適當時機,才放開她們。」

  於是,又添購了一匹馬,羅大奇和秀珠親自動手,破開鐵籠,先閉住兩名猥族婦女手腳穴道,然後扭斷鎖鏈,用長繩將她們縛在馬背上,拱手向莫師爺告別,催馬離開了客棧。

  那莫師爺目送四騎上路,臉色連變,終於沒有再說什麼。

  馳出縣城,便是山區,極目一片荒山野嶺,綿延千里,無盡無止。

  走了十餘裡,他們這才感覺出川馬的長處,似此幾乎無路可行的亂山,如果騎著高頭大馬,別說賓士,就是按轡而行,一不小心,也會蹄滑馬倒,滾落深澗斷崖,只有這種身體矮小的川馬,登山越澗,一如平地,速度分毫不受影響,而且,川馬耐勞負重,一天半日不進草料,照樣跑得很快。

  一路上,秀珠不時談起那位神機堡帳房師爺莫金榮,言下對西堡主「璿鞏秀士」鄧玄,大有好感,唯一遺憾的,是莫師爺出手未免稍嫌狠了一些,依常理說,像通臂猿辛博這種人,薄施懲誡,勒令不得再犯,已經很夠了,沒料到莫金榮舉手之間,竟要了人家一條命。

  羅天奇聽了她一番議論,笑道:「依你這般說來,神機堡可算得正直磊落的名門世家了,但我卻覺得天下不會有這麼好的好人,只怕那莫師爺有些自我吹噓。」

  秀珠不悅道:「你怎可憑空武斷世上沒有這樣的好人呢?」

  羅天奇道:「常聽江湖傳言,神機堡堡主璿璣秀士鄧玄,精通土木消息。最擅度量計算之學,為人冷傲,不喜交友一,他那西堡之內,遍地都是機關,外人不准踏入一步,等於與世隔絕,像這種冷酷寡情的人,居然會風聞藏珍武庫近在眼前,毫不動心,反而派出手下,勸阻別人冒險,別說麥佳鳳等不肯相信,鬼也不會相信。」

  秀珠哼道:「這種想法,純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照你這麼說,天下人都是貪婪無恥,連咱們大哥拒絕歐陽玉兒的藏珍圖,也是矯情做作的了?」

  桑瓊笑道:「你們吵儘管吵,何苦又拉上我呢?」

  秀珠自知失言,索性撒嬌起來,道:「大哥,你就說句公道話,是他對?還是我對?」

  桑瓊哈哈大笑道:「你們都對,也可說都不對。」

  秀珠不依道:「不來啦!大哥總是偏心,不肯得罪人。」

  桑瓊道:「我說這話,並非鄉願之詞,世上好人雖然不多,倒也不是絕無僅有,我贊同天奇的存疑態度,卻不贊同太過武斷,那位莫師爺鼠目鷹鼻,眼神陰鷙,出手又嫌殘忍,似乎不是一位正人君子,但他在珠妹臨危時仗義援手,對咱們又關切備至,看起來又不失為忠厚長者,以貌取人,最失公正,所以,除非咱們另外得到他虛言不實的確實證據,對他總該心存感激才是

  秀珠笑向羅天奇道:「如何?你看大哥說誰的對?」

  桑瓊微微一笑,接著又道:「你先別高興,我的話還沒說完,天奇所言,都是事實,東莊西堡南谷北宮等四大世家中,神機堡一向不與武林同道交往,以致許多人僅聞鄧玄之名,很少當面見到過,神機堡雄踞西南,為時甚久,以璿璣秀士鄧玄的為人行事,風聞藏寶而不動心,已經使人不敢相信,如再說他居然好心地派出手下勸阻其他同道涉險,的確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秀珠失望道:「大哥的意思也是說莫老前輩滿口假仁假義啦?」

  桑瓊笑道:「話不必說得太過肯定,我們必須疑心西堡對武庫藏珍也有貪念,莫師爺出現邛崍山麓,目的乃在探查太陽穀虛實,或許璿璣秀士鄧玄,早就趕往落鳳峽去了。」

  秀珠聽了這話,口雖不服,心裡也不期暗覺震驚。三人邊談邊行,不知不覺已漸漸深人邛崍山區,沿途更不斷發現倒斃的馬匹,可見先前人山的太陽谷和趙公亮等前後兩批人馬人山時,必因準備不周,山道崎嶇,行進頗不順利。

  桑瓊又命將重要行囊乾糧從馬鞍取下來,分別背在身上,以防萬一坐馬失蹄跌落深谷,連帶食物也丟失了,羅天奇和秀珠則一前一後緊護桑瓊,怕他無法提聚真氣,臨危不能應變。

  又行了數十裡,山道更狹,天色也慢慢陰暗下來,桑瓊暗暗著急,連聲催促再趕一程,身後突然傳來一陣低叫:「水!水!我要喝水!」

  三人勒馬四顧,竟是那兩名猥族野女,已經酒醒了。想必她們因祖先出身漢人,所說的話接近漢語,聽來並不難懂。

  桑瓊忙囑在比較平坦的地方停下休息,親往附近取來山泉,喂給她們解渴,誰知那兩名野女才喝進一口,就都吐了出來,仍然連聲呻吟叫道:「水!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秀珠又把身邊攜帶的清水,喂了她們一口,野女嘗了嘗,仍然吐了出來,連連搖頭叫道:「水!水!水!」

  秀珠詫異地道:「這兩個女人也真怪,嚷著要喝水,給她們水喝,卻又吐掉,這是什麼緣故?」

  羅天奇眉頭微皺,恍然道:「我猜她們八成是因喝酒上癮,把酒當作是水了。」

  桑瓊道:「囊中備有禦寒用的烈酒,珠妹就給她們一些試試看?」

  秀珠依言取出酒葫蘆,湊在一名野女嘴邊,那野女果然如見甘泉,咕嘟!,咕嘟!一口氣竟喝下半葫蘆之多,其餘一半也被另一個一吸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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