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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悟果檢查酒壺,並無夾層,舉杯細聞,也無異味,再看黃老夫子,只見他兩眼惺忪,「醉」意雖有幾分,卻無「中毒」的症狀。不覺皺眉道:「恐怕毒藥不是下在酒裡,或者現在尚未下毒,想等咱們半醉之後……」

  悟非歎聲道:「既然沒有毒,不喝也是白不喝,咱們只要當心些,別喝醉就行了。」

  說著,早已迫不及待斟滿了酒,舉杯一飲而盡。悟果目不轉瞬的注視著,輕問道:「怎麼樣?」

  悟非吃吃笑道:「又香又醇,果然是好酒,咱們不喝真是傻子。」一面說,一面又連幹了幾杯。

  俗果見他並無異狀,也就放了心,忙不迭抓起酒杯,暢飲起那酒入口甘冽,極易下喉,但三杯落肚之後,頓覺一股奇熱由丹田升起,直透腦門,眼前桌椅亂轉,四壁飛旋,使人心慌意亂,手腳發軟,竟有些坐不住了。

  悟果剛發覺不妙,忽聽「蓬」的一聲響,悟非已經連人帶椅摔倒地上。

  他猛按桌子想站起來,無條雙手就像麵條似的施不出一絲氣力,身子一軟,也蓬然倒地。

  朦朧中,仿佛聽見黃老夫子在得意的笑,又仿佛看見屋外進來了好幾名壯漢,手裡都拿著繩棍刀劍……

  忽然,他想起密函中的字句:「茲送上肥鵝兩隻,宜清蒸不宜紅燒……」

  不禁廢然長歎,心道:「清蒸也罷,紅燒也罷,反正這一次是死定了。」

  不知過了多久,突覺頭部一涼,猛然清醒過來。

  急忙張目四望,才發覺置身處是一間陰暗的地窖,房裡堆積著各類貨物,自己和悟非都被牛筋繩緊緊捆綁著,頭朝下,腳朝上,倒吊在梁上,滿頭濕淋的,頭下是一大桶冷水。

  對面有張小木桌,桌旁坐著黃老夫子,另外四五名壯漢,虎視眈眈,站立兩旁。悟果怒吼道、「姓黃的,你吃了能心豹子膽?竟敢暗算咱們?」

  黃老夫子微笑道:「我也正要問你們,無緣無故,你們兩個為何起意暗算黃某?」

  悟果叱道:「咱們什麼時候動過你一根汗毛?」

  黃老夫子道:「你們雖然還沒有動手,但卻一直目蘊凶光,面帶殺機,我若不先下手,這全店上下恐怕要被你們殺光了。」

  悟果氣得重重哼了一聲,道:「算你這老狗走運,早知不該喝那杯酒,也不會中你暗算。」

  黃老夫子笑道:「其實你錯了,那酒裡並沒有迷藥,只不過加了幾粒酒麴,力道大一些而已,你們若不是空肚子喝急酒,本不會醉得那樣快的。」

  悟果冷笑道:「你還想狡辯,你也喝的急酒,難道咱們的酒量還不如你這老狗?」

  黃老夫子聳聳肩運。若論喝酒,你們再加兩個也不是老夫對手,何況老夫率先已吃過解酒藥。喝到天亮,仍然是你們先醉,我又何須再在酒中下什麼毒?」

  悟果恨恨道:「好一個老奸巨滑的老匹夫!」

  黃老夫子並不生氣,微笑道:「事到如今,逞強鬥氣都無用了,我且問你們!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假冒大覺禪院門人來此下書?這三封密函,又是從何處得來的?」

  語果怒聲道:「咱們本來就是大覺禪院門下,你敢誣指咱們假冒?」

  黃老夫子道:「既是真的,為什麼暗起凶念?若非我擅於相人之術,今天豈不死在你們手中?」

  悟果道:「是你和海雲先要陷害咱們,現在反倒責問起咱們來了?」

  黃老夫子笑道:「老夫何曾要陷害你們?」

  悟果冷笑道:「你還裝蒜!信裡明明寫還把咱們當作肥鵝,又要清蒸,又要紅燒,以為咱們真是傻子嗎?」

  黃老夫子怔了片刻,忽然失笑道:「原來你們偷拆了密函?」

  悟果道:「不錯。咱們只恨怵得太晚,早知是這樣函,連海雲那小子也一併宰了。」

  黃老夫子搖頭笑道:「海雲本是聰明人,如此重要的信,怎麼意放心讓兩個和尚送來?」

  向兩側侍立的壯漢揮揮手,道:「把他們放下來吧!」

  幾名壯漢應聲上前,管兩人解繩鬆綁,然後魚貫退出地窖。

  悟果悟非反倒愣住了,問道:「你這算什麼意思?莫非硬逼不成,又想使軟功夫了?」

  黃老夫子淡淡一笑,道:「不!這只是一場可笑的誤會,幸虧發覺得早,尚未鬧到不可收拾。」

  悟果道:「什麼誤會?你倒說說看。」

  黃老夫子搖頭道:「現在計謀尚未成功,機密不能輕易洩露,待你們將密函送達令師座前,或許令師會告訴你們。時已不早,老夫也不多留二位了。」

  於是,交還了密函和馬匹,親自送到店外,又拱手叮囑道:「多多拜上令師,此間一切依計而行,勿須惦念。」

  悟果和悟非懷著滿肚子迷惑,快快而去。

  兩騎馬轉過街角,一家生藥鋪子裡忽然走出來兩個主僕模樣的人,高的一個身著儒衫,是位文結結的中年書生,較矮一個只有十幾歲,作書憧打扮。

  那中年書生向兩個和尚呶了呶嘴,低聲道:「二虎,跟著他們。」

  書憧點點頭,轉身便走。

  中年書生目注兩騎去遠,低頭穿過大街,退向龍記商號走了過來。

  黃老夫子還站在店門口,見那中年書生走近,連忙低咳了一聲,歎聲道:「張公子,你要的太湖硯已經有貨了,請進來看看吧?」

  中年書生頷首道:「好的。」

  黃老夫子領路直入店後客室,反手掩上了房門,然後招呼中年書生落座,低聲道:「白天耳目眾多,你怎麼又上街來了呢?」

  那中年書生微笑道:「本來只想選幾本書回去解悶,可恰遇見你在送客,忍不住就過來拜望一番了。」

  沒等黃老夫子開口,又含笑接造:「那兩個和尚,不就是當年的『嶺南二凶』嗎?」

  黃老夫子道:「正是他們。不過,如今已經改惡向善,出家做了和尚。」

  中年書生點點頭道:「這倒難得,黃兄何時跟他們結識往來的?」

  黃老夫子道:「我和他們也是今天才初見。」

  中年書生笑道:「看他們氣勢洶洶的來,快快不樂的去,想必吃了黃兄的苦頭吧?」

  黃老夫子道:「談不上吃苦頭,只鬧了點小誤會,被我打發走了。」

  中年書生緊接著問道:「是什麼誤會?能告訴小弟聽聽嗎?」

  黃老夫子沉吟了一下,正色道:「告訴你是可以,但你得先答應一個條件?」

  中年書生道:「什麼條件?」

  黃老夫子緩緩說道:「這一次,你不能再插手了。」

  中年書生臉色忽然變了,凝目道:「莫非與金蚯蚓宮有關?」

  黃老夫子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無論如何,你只能傍觀,不能插手。」

  中年書生皺眉道:「但是」

  黃老夫子截口道:「我知道你要說的理由,是憐憫他們可憐,卻沒有想想那些被他們屠殺的人,難道人家就該死?就不值得可憐麼?你算算看,三年來死在『追風快斬』下的武林同道,共有多少?」

  中年書生黯然點頭,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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