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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海雲輕輕「哦」了一聲,大喜道:「果然是他!」話出手出,一把將酒保拖出門外,自己大步跨了進去,反手閉上店門,插上了門閂。

  那酒保反而被關在外面,氣得哇哇大叫,把門捶得震天價響,海雲卻置之不理。

  這時,海雲只覺得自己真是天下第一幸運的人,踏破鐵鞋無覓處的「劍絕詩狂」,居然「得來全不費工夫」,店中此刻別無他人,正是攀談求教的大好機會。

  他整一整衣衫,儘量抑制住內心的欣喜和激動,輕輕走到桌邊,恭恭敬敬的抱拳長揖道:「晚輩海雲,拜見杜老前」最後一個「輩」字還沒有出口,卻突然愣住了。

  敢情眼前這位發衣人,相貌意生得十分古怪。紅通通的一張娃娃臉,肌肉細嫩,不見半很鬍鬚,左邊面頰上,還有個很深很大的酒渦。

  然而。那張嬰兒般的嫩臉上,偏覆著一頭如霜白髮。若單看臉部,此人年齡最多只有十來歲,若看發色,又至少已有八九十歲了這就是名列「武林三大怪」的劍絕詩狂嗎?海雲為之勝目結舌,下意識的感到,自己恐怕是弄錯了。

  那灰衣人緩緩放下酒杯,朝著海雲露齒一笑,細聲細氣問道:「杜老前?杜老前是誰呀?」

  他一說話,竟是不折不扣的「童音」。

  海雲心裡驚疑不定,連忙陪笑道:「閣下莫非是杜老前輩?」

  灰衣人道:「你說的是那一個杜老前輩?」

  海雲道:「劍絕詩狂……杜玄。」

  灰衣人一怔道:「啊!劍絕詩狂……杜玄……」突然一推桌子,跳了起來,驚惶的四下張望著道:「他來了麼?他在那兒?」

  海雲不禁十分失望,苦笑道:「你不用害怕,杜若前輩沒有來,而是我認錯人了。」

  灰衣人長長籲了一口氣,重又坐下,抱怨地道:「你這小娃兒怎麼如此冒失,好容易瞧著姓杜的不在,我老人家才敢來喝幾壺酒,被你這一嚇,險些連老命都嚇掉了。唉!年輕人,下次可千萬不能這樣。」

  海雲詫道:「你有多大年紀了?竟自稱老人家?」

  灰衣人舉起衣袖,抹了一把鼻涕,然後伸出兩個指頭:「老漢八年前過的八十八歲生日,下次過生日還差八個月另八天,今年多少年紀,自己也弄不清楚,你替我算算吧!」

  海雲驚道:「閣下已九十六歲高齡了?」

  灰衣人笑道:「大概是吧!反正一個人活得太久,總懶得再去計算自己的年紀,這樣會覺得日子好過些。」

  海雲肅然道:「敢問老人家貴姓大名,如何稱呼?」

  灰衣人道:「早忘了。人生一世,短短數十年,值得記憶的事太多,何苦還費心勞神去記那撈什幹的名字。」

  海雲注視著他那嬰兒般的面龐,心裡不由泛起一陣疑雲。

  灰衣人又道:「小娃兒,會喝酒嗎?」

  海雲道:「略具薄量。」

  灰衣人道:「好極了,我老人家正愁寡酒易醉,坐下來咱們喝幾杯。」

  海雲也不推辭,拱拱手,吉罪落座。

  灰衣人把一壺酒推到海雲面前,道:「來!先幹了這一壺,試試你的酒量如何?」

  海雲舉壺一飲而盡,脫口贊道:「好酒!果然不愧『酒母』之名。」

  灰衣人笑道:「好酒香醇容易入口,後勁卻很足,否則,就稱不得『石樓金露醉神仙』了。」

  兩人素昧生平,卻似一見如故,連幹了幾壺,越發豪興道飛,開懷暢飲起來。

  海雲趁機問道:「老人家認識劍絕詩狂杜老前輩?」

  灰衣人道:「認是認識,但我老人家卻最怕見到他,要是當年不認識他倒罷了!」

  海雲道:「那是什麼緣故?」

  灰衣人道:「你不知道那窮酸有多纏人,見面就要喝酒,一喝就非喝醉不可。」

  海雲道:「好友相聚,醉了又何妨?」

  灰衣人搖頭道:「醉了不可怕,但那窮酸一醉就要做詩,實在令人煩不勝煩。」

  海雲道:「飲酒賦詩,應屬雅事,怎說煩人呢?」

  灰衣人道:「雅個屁,你沒見過窮酸做的詩,連神仙也看不懂,他還自鳴得意,把自己跟杜甫、杜牧相比,說什麼:『前有老杜小杜,今有一杜玄,那兩杜不過如此,這一杜才算詩仙』。你想想,這不是狗屁不通嗎?」

  海雲險些把一口酒噴了出來,吸一口氣,才笑道:「詩仙雖然未必,倒也頗具『狂』氣。」

  灰衣人道:「我老人家不會做詩,也不懂他是『豬肚』還是『牛肚』,反正我受不了他那股酸臭氣,寧可不跟他見面。」

  頓了頓,反問道:「小娃麼,你找他是為了什麼事?」

  海雲道:「晚輩意欲求授絕世劍法。」

  灰衣人道:「你要跟杜瘋子學劍法?」

  海雲道:「正是。」

  灰衣人眼睛一陣轉動,忽然尖聲笑了起來,道:「小娃兒,那你真是找對人了。」

  海雲愕道:「老人家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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