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俠義行 | 上頁 下頁


  蘋兒道:「原來你是騙我的,這兒很本沒有人嘛!」

  海雲也有些詫異,沉聲道:「或許他睡熟了,你且等一等,我過去看看。」

  他放開蘋兒的手腕,一面屏住呼吸,一面緩步走近螺屋,探頭向裡一望,不禁呆了螺屋中只有幾件零亂的衣物氈毯,果然不見入影。

  蘋兒也跟著探過頭來,哼道:「奇怪吧?一個患了麻瘋病的老頭兒,竟會長翅膀飛了?」

  海雲搖搖手道:「你先別發脾氣,衣物尚在,他一定就在附近。」蘋兒冷笑道:「附近是那兒?你以為這座寶島有多大?方圓十萬八千里麼?」

  海雲道:「咱們去屋後找一找!」

  兩入繞著螺屋尋找,一直尋到屋後,仍然不見人影,小島範圍就只這麼大,事實上也無處可以隱藏,那麻瘋老人竟像輕煙般消失了。

  海雲好生狐疑,沉吟道:「這真是怪事,活生生一個人,怎麼會莫名其妙失了蹤影呢?」

  蘋兒哂道:「可不是嗎,分明沒有人,偏想無中生有變出一個來。那才是莫名其妙哩。你請慢慢想吧!我可要去海螺殼裡玩玩了。」

  一擰纖腰,獨自繞回前面去了。

  海雲苦笑著搖搖頭,剛待舉步,突然聽見蘋兒一聲驚呼,飛也似的奔了回來,張臂一把,緊緊抱住了他的脖子,連聲呼道。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海雲忙問道:「你看見了什麼?」

  蘋兒牙關「得得」相碰,反手向海螺前面指了指,訥訥道:「他…他……他……」

  海雲一手護胸,一手懷抱蘋地肩頭,沉聲道:「別怕!咱們一塊去看看。」

  待他們再度繞回螺屋正面,赫然發現海螺空殼入口處,坐著一個頭罩風帽,頸圍厚巾,身上緊裹氈毯的老人。

  海雲也不期吃了一驚,他們方才尋遍小島未見人影,這老人不知從何而來?但看他悠閒的擁氈盤膝而坐,倒像是已經坐在那兒很久了。

  老人張目凝視著海雲,用一種沙啞用低沉的聲音招呼道:「這位公子,就是少島主麼?」

  海雲吸了一口氣,徐徐道:「敢問老人家是—一」

  老人道:「老朽便是那身患惡疾的可憐人,~向受今尊和令堂眷養,只是尚未見到過公子……」

  海雲道:「可是,剛才咱們在這兒呼叫時,怎麼沒有看見老人家?」

  「哦!是的。」老人輕籲了一聲,說道:「适才老朽正在螺屋頂層上午睡,仿佛聽見人聲,卻未便答應。」

  海雲道:「為什麼?」

  老人道:「皆因老朽身患惡疾,混身潰爛,為免沾汙了衣服,睡覺時都是赤身露體的;再說,這小島一向沒有人來,忽然聽見女子的聲音,老朽疑尚在夢中,怎敢胡亂答應呢!」

  他這一解釋,海雲猶自有些半信半疑;蘋兒卻羞紅了臉,心想,剛才幸虧是在下面碰見了,如果冒冒失先闖了上去,豈不羞死人了。

  老人似乎也發覺蘋兒的窘態,忙詫異的問道:「問聞島主只有一位公子,不知這位姑娘應當如何稱呼?」

  海雲道:「她是我的表妹,姓韓,前幾天剛由關外韓家堡來的。」老人急忙欠身為禮,道:「原來是表小姐,老朽不知,多有失禮」

  蘋兒想到他那「混身潰爛」的可怕形狀,心裡直要嘔吐,怯生生畏縮在海雲身後,悄語道:「表哥,咱們回去吧!」

  老人站起身子,說道:「表小姐不是要進螺屋內看看麼?老朽這就進去整理一下……」

  蘋兒忙道:「不!不用了,我想早些回去,下……下次……下次再來玩了……」

  一面附耳向海雲道:「快走,我心裡害怕!」

  海雲便拱手道:「打擾老人家午睡,實在對不起,咱們暫且告退,下次再來看望老人家。」

  老人笑道:「少島主太客氣了,此地是尊府產業,老朽更身受令尊令堂後命厚恩,只要少島主有興趣光臨遊玩,老朽總是隨時歡迎的。」

  海雲道:「但家父不許我等擅自打擾老人家,今日之事,還望老人家勿對家父提及。」

  老人點頭道:「老朽理會得。」

  海雲告辭轉身,目光掠處,忽然發現螺屋旁邊靠近木珊的地方,有一片水漬,地上並且有幾個零亂的濕腳印。

  他心中一動,疑雲又生,暗忖道:這分明是有人從海裡爬上來留下的痕跡,老人為什麼偽稱在螺屋內午睡呢?那麻瘋老人見他低頭查看地上水漬,也猜想到他心中的疑惑,便招呼道:「二位請當心些,地上濕滑得很,那是老朽洗滌衣物時不小心弄濕的,不仔細會滑倒了。」

  海雲也看見水欄柵上搭曬著一條濕淋淋的短褲,但卻不似滌洗後擰乾曬在那兒的,倒像是剛從海水裡撈出來的。

  不過,他並未當面說破,只微微一笑,把滿腹疑雲暫時隱藏心底……回到琵琶島上,蘋地回頭眺望那飄浮在波光水面的別致「螺屋」,不禁又有些嚮往難舍,輕歎道:「可惜一處好地方,竟被個骯髒老頭兒占去了,不然,我倒真想跟好婆搬到那海螺屋裡去住。」

  海雲笑道:「表妹又說笑話了,那海螺雖然好玩,究竟不如島上舒適方便,當初我娘也是萬般無奈下想出來的辦法。」

  蘋兒正色道:「誰跟你說笑話?我是真心真意的,如今我已家破人亡,無依無靠,不辭艱苦跟著好婆投奔到這兒來,只說姑爹會念在親戚份上,出頭替咱們報了滿門血仇,誰想到竟被他一口拒絕。現在好婆殘廢了,剩下我孤零零一個人,走又不能走,迫得寄人籬下,受你們眷養,我和那麻瘋老頭兒有什麼兩樣?她緬懷身世,越說越難過,使首一低,淚水已忍不住奪眶而出。

  海雲連忙勸說道:「表妹快別這麼說,咱們是一家人,怎好和那患病的老人家相比?」

  蘋地猛然仰起臉道:「既是一家人,姑父為什麼袖手旁觀不肯替韓家堡報仇?」

  海雲道:「這也不能責怪我爹,他老人家早已對江湖武林事心灰意冷,發誓不再重履中原。」

  蘋兒憤然道:「他不願重履中原,就該讓我和好婆自己回去,生死禍福,悉由咱們的命運,他為什麼又不答應呢?」

  海雲道:「我想他老人家也是一番好意……」

  蘋兒道:「什麼好意?」

  海雲道:「譬如周奶奶的雙腿已經殘廢,表妹又年輕,萬一再和仇家遭遇,豈不」

  蘋兒冷哼道:「他既不管咱們的血仇,何必又顧咱們的死活?這不是貓哭老鼠,假慈悲嗎?」

  海雲叫道:「表妹」

  蘋兒哽聲道:「以後請你別再叫我表妹了,聽到這兩個字,我更恨不得大哭一場,我爹和你娘,乃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妹,如今我全家慘死,你們卻袖手旁觀,視同陌路,這是什麼親戚?什麼兄妹?」

  海雲默然無詞以對,良久,才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唉!我也不明白其中緣故,問爹,他老人家不肯說;我曾經要求由我陪表妹走一趟中原,爹也搖頭不准。唉!這叫我怎知說才好!」

  蘋兒道:「你不明白其中緣故麼?要不要我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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