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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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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北雙俠亦是江湖中成名露臉的人物,平日兄弟行道,何曾吃過這種大虧,皆因這老魔頭褚良驥成名幾近一甲子,人稱「乾屍魔君」,凡是落在他手中的,不死也得殘廢,手辣心狠,江湖中談此色變,公認為是當今世上第一號難纏的人物,朱氏雙俠雖然也不是等閒人物,但哪是褚良驥對手,現在見他白骨玄功業已煉透全身,自知難敵,兩兄弟互換了一下眼,撤身想走。 但就在他們心意才動,乾屍魔君褚良驥陰惻惻一陣怪笑,業已發動,左臂一探,抓向朱懷德右臂,同時一揮右臂,陡地卷起一陣勁風,向朱懷恩當胸橫撞過來,這一招二式,分攻二人,快擬電奔,朱氏雙俠來不及多作思考,各各揮創舞起一片劍幕護身,緊接著旋身滑步,向後又退。 褚良驥見他們分退兩個方向,一人難以兼顧,厲喝一聲,殺機頓起,右臂一抖,左手原式不變,竟舍了朱懷恩,直奔朱懷德。 朱懷德鋼牙一挫,大叫一聲:「老二快走。」自己側身後躍,探手扣了三隻鋼鏢,隱在掌中,同時右手劍「浪湧金山」,欲待硬拼幾招,留下時間好讓兄弟朱懷恩逃走。 但他想是這樣想,以他自己所具功力,要攻褚良驥何異以卵擊石,就在他心作旁騖,一招「浪湧金山」方才使出一半,突被褚良驥欺身上前,探手一把竟將長劍劍尖抓住,朱懷德心中大驚,忙用力奪劍,但聽得「喀嚓」一聲,一柄長劍已攔腰折為兩段。 褚良驥怪嘯連聲,丟了手中劍尖,左臂猛的吐出,疾扣朱懷德左腕上「魚際」穴,這一招快逾石火電光,朱懷德哪還敢接架,忙不迭仰身倒竄,腳跟用力,躍後到一丈以外,同時一抖手,將三支鋼鏢連珠打出。 這原只一刹那之間的事,他這三支鋼鏢不發還好,這一急中發鏢,非但沒有傷得褚良驥,倒成了他兄弟朱懷恩的追魂帖子。 乾屍魔君一身功力,已臻化境,覷見朱懷德發鏢阻擋,越加暴怒,冷哼一聲,大袖揚處,竟以純厚的掌力,在半空中將那三支鋼鏢震歪,三點寒星,直向剛逃得三五步的朱懷恩後背心閃電打到。 朱懷恩猝不及防,待他發覺破空聲到,連忙讓避,也僅躲過了前面兩支,第三支鏢「卟」的一聲,端端正正釘在他背上「脊心」穴上,慘嗥一聲,撲地便倒。 朱懷德一見兄弟已死,更是魂飛膽裂,抖手又將右手上半截劍身當作暗器打出,翻身兩個縱躍,落荒向嶺下飛奔,褚良驥殺機陡起,大喝一聲:「小輩留下命來。」人似狂風一般,隨後也趕下嶺去。 秦玉這時躲在樹上,眼見這一場驚心動魄的血戰,先還嚇得亂抖,閉目不敢睹視,過了一會,倒反而慢慢鎮定了下來,從樹幹邊偷窺到那兄弟二人,一死一逃,醜怪老頭兒風馳電奔地追下嶺去,一顆小心靈裡暗自乍舌,忖道:這怪老頭兒雖是手辣,但那一身武功,實令人又羨又怕,我若能學得他的十分之一,也再不會受那阮氏淫婦和陳煥文這狗賊的欺淩了。但是,這老頭兒舉手殺人,如同家常便飯,他會收自己做徒弟嗎?何況自己才是真正動了他的什麼「七頭標記」的人,他不是說過,誰動了他的標記,誰就…… 他正自暗地尋思,倏地嶺下又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略停了停,褚良驥桀桀怪笑之聲又起,而且,似乎只近在數丈以內,晃眼間,果然老頭兒又在嶺上出現,秦玉連忙又屏氣偷偷窺望,卻見他嘴裡嘰咕嘰咕正在嚼著什麼東西,似乎吃得津津有味,手上還提著一掛東西,秦玉忽也覺得肚裡饑火中燒,餓得難受,遠遠望著褚良驥的嘴和手,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涎。 慢慢褚良驥又回到那塊大石旁,席地坐下,把手中的東西直往嘴裡送,秦玉這才著清楚,他手上提著的哪裡是什麼食物,原來卻是一付血淋淋的人心人肝、腸肚內臟,秦玉渾身毛骨全都悚立了起來! 只見諸良驥自顧自把心、肝等物塞進嘴裡亂嚼,腸、肺都丟在雪地上,一陣吃完,站起身來抹了抹嘴上鮮血,回頭又望望尚斃臥在地上的朱懷恩,伸伸懶腰,拍了拍肚子,那意思好像說已經吃飽了,不想再吃似的。 秦玉看得由心裡宜出一股寒氣,忖道:幸好我還沒有下樹去拜他為師,這老怪物以人心人肝作食物,餓了的時候,豈不拿我當作了佳饌? 可是,眼下的情勢才更使他無以自處呢,那乾屍魔君食飽之後,卻並不離去 只見他把掉在雪地上的那一顆乾屍人頭拾起,又取了石上的六顆,仰面對正半天的皓月,喉嚨裡一陣咕嚕,恍惚有一口濃痰一時吐不出來一樣,隔了一會,卻漸漸呼吸變得短促重濁,那喘氣之聲越來越大,足有盞茶之久。 陡然間,秦玉清清楚楚看見由他那微仰的中腔中,隱隱約約,一閃一滅地噴出一股紫紅色的火焰,焰苗伸縮總有七八寸高,忽然,他又把手中的乾屍人頭拋起一顆,那人頭不歪不斜正落在噴出的火焰上面,隨著火焰的伸縮而在半空中跳躍,並不真的落近口邊,像這樣吹吐了一陣,他更把其餘的六個人頭一個接一個的全部拋到空中,口中噴出的火焰也接著增強,火苗騰間足在一尺以上,那七顆人頭此起彼落,迴圈成一個鬥大的圓圈,隨著焰火噴力在騰躍翻滾,煞是壯麗美觀。 秦玉孩子心重,慢慢看得好玩,也忘了畏怯之心,直著兩個眼睛,怔怔的隨了轉動的人頭在移動,良久良久,看得出神,連隱蔽身形也忘了。 陡然間,褚良驥猛一吸氣,口中焰火頓滅,長臂一探,將那七顆人頭掃數接住,轉頭對著樹上,陰陽地說道:「小孩子,膽子倒不小,還不給我滾下來。」 這幾句話看似輕輕吐出,但秦玉聽來字字觸耳攝神,心裡一驚,哪還抓得牢樹幹,一個筋斗,從七八尺高的樹上直跌了下來。 好在地下全是厚厚的積雪,秦玉滾落雪上,弄了個滿臉雪水,倒並沒受傷,褚良驥閃著精光的眸子直盯著他從地上翻身爬起那份又可憐可笑的狼狽的樣子倒忍不住吃吃地笑起來。 秦玉強忍住脖子上的酸痛,趴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地,顫抖著說道:「老神仙饒命,秦玉該死,該死。」 褚良驥收斂笑容冷冷問道:「你這孩子,深更夜半,不在家裡睡覺,卻跑到這山裡來做什麼?」 秦玉哭著把自已身世敘說了一遍,又道:「老神仙,你那七顆人頭原是我無意之間動了的,你老人家要殺就殺了我吧,反正我也無依無靠,無家可歸,生死原差不了多少,只是……」 他偷眼望了地上被吃剩下來的肚腸一眼,接著又道:「只是,你老人家可千萬別吃我的心肝,我的心卻還小咧。」 諸良驥聽了突的哈哈大笑起來,跨前一步,探臂把秦玉從地上提起來 用一隻手懸空提著他,一隻手伸到他的肋下,中食二指在前,大指在後,順著「章門」前至腹臍,後至脊心等處摸了一個遍,秦玉只當他要動手剖腹取心,嚇得渾身亂顫,哀聲求道:「老神仙,你老人家饒了我吧!」 那知褚良驥僅只摸了一遍,又把他輕輕放在地上,面色凝重,神氣冷漠地說:「論理你動了我老人家的七頭標記,非死亦廢,這冀北雙俠就是你的榜樣。」 秦玉忙磕頭,道:「小子實是無心,老神仙開恩。」 褚良驥嗓音忽的一沉,說:「不過,我老人家看你既屬無心,又加年幼,並不會武,有心要放了你,但你這一去,豈不又傳揚塵世,亂了我老人家的禁規。」 秦玉忙道:「老神仙你放了我,我決不敢亂對人提起你那七個人頭的事。」 諸良驥略一沉吟,又道:「這樣吧,你身世也和我老人家相似,放你回去,也不過送命在你那繼母手中,你如今晚有我老人家做完一件大事,我就收你在身邊,教你武功,將來讓你成為江湖上第一高手,再手刃你那繼母和姦夫,殺盡你心目中所有的仇人,你可願意麼?」 秦玉聽了,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頭急晃了晃,問道:「你是說不殺我了?還要傳我武藝,收我做徒弟,讓我替自己報仇?」 褚良驥「唔」了一聲,點點頭,臉上浮現出難得一見的慈祥笑容,說道:「不錯,但是你得先替我做完一件大事,看看你的膽識機智再說。」 秦玉喜得忘了饑餓和寒冷,撲翻身又向老頭兒直磕了十幾個頭,叫道:「老神仙師父,秦玉給你磕頭啦!」 褚良驥儼絲不動,讓他話完之後,仰面看了看天色,然後拉了秦玉席地坐下,這才道:「這也是緣法,老夫年逾古稀,從未生過收徒之念,今天見了你,卻突然生出半生孤寂之感,我看你英華內蓄,任督充沛,倒是個難得的練武材料,但一入我門,浩規卻嚴,必須盡棄世俗善惡之念,只為人尊,不為人次,武功不登化境,決不下山,一旦功成下山,要牢記處處勝人,天下武林,均得生殺予奪,決不可以對任何人心存忠厚,須知忠厚即是愚笨,一念之仁,往往招來殺身之禍,你既出身寒賤,飽受淩辱,這一點你應該有透徹的瞭解,不須我再多說的。」 秦玉躬謹受教,一面想起已身所遭遇的種種淒慘悲愴,也的確激動一股仇恨之心,似乎天下眾生,全是欺弱畏強,可卑可恥,恨不能一旦學成,好殺他一個痛快。 褚良驥略為一停,接著又道:「但我門下弟子,下山行道,都有幾條戒律,決不可輕犯的,這一點現在你尚未入門,言之過早,如今我先試試你的膽識如何,天時將屆,咱們也得幹大事是正經了。」 秦玉不知他要如何試驗自己 但私下裡已立了個決心,心想不管他多困難多危險的事,我一定將拼命去做,儘量達成任務,即或不幸死了,也當如死在家中,死在荒野,死在剛才被他發現的一刹那,人不畏死,還有什麼做不到的。 他正在出神,褚良驥卻又開口了:「你叫什麼名字?」 秦玉忙答:「我姓秦,叫秦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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