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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木尊者冷笑一聲,道:「施主,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老衲木尊者,現為少林寺達摩院長老……」

  麻衣人道:「我不認識你是什麼尊者,也沒欠過少林寺香火錢,老和尚,你一定認錯人了。」

  木尊者道:「是嗎?施主不久前在蠻河附近,劍傷五大門派高手,難道也是咱們認錯人?」

  麻衣人道:「這話是誰說的?我一輩子沒跟人打過架,見了刀劍就發抖,老和尚,你可千萬別信口胡謅,出家人說假話,是要下地獄拔舌的。」

  木尊者叫道:「大丈夫敢作敢為,施主以為裝疾扮傻就能蒙混得過去麼?」

  回頭對靈飛道長道:「諸位道兄,剛才出手傷人的,可是這位施主?」

  靈飛道長等人異口同聲道:「沒有錯,就是他。」

  麻衣人急了,大聲道:「你們都瘋啦,我跟你們素不相識,你們幹嘛這樣血口噴人?」

  木尊者道:「施主一定不承認,這也簡單,你把覆面黑紗取下來,讓咱們看看你的容貌。」

  麻衣人連忙舉手按住面紗,疾退了三四步,道:「不行,我臉上不大好看,才用面紗遮住,你身為出家人,為什麼要揭人家隱私?」

  木尊者冷笑一聲,道:「咱們沒有功夫跟你嚕蘇,你若不肯自己動手,老衲就得罪了。」

  話落,大袖一拂,五隻枯瘦手指,由袖中伸出,屈指如鉤,向麻衣人迎面迅疾抓到。

  麻衣人雙手掩面,回頭就跑,大叫道:「救命啊,和尚要打人啦……」

  剛跑出七八步,木尊者如影隨形一步趕上,五指疾落,早扣住了他的肩頭。

  麻衣人腿一軟,撲跪在地上,兩手卻緊按著面紗不肯放鬆,叫道:「和尚。求你饒了我,千萬別揭開我的面紗,我這張臉實在見不得人……」

  木尊者甫出手,就輕易扣住了對方肩頭,不覺怔了怔,當時未及細想,右手斜斜一揮,拍開麻衣人的雙臂,一把掀起了面紗……

  當他低頭一看,不由愕了——

  敢情那人滿臉大坑套小坑,竟是個麻子。

  不僅麻,面且五官奇醜無比,殘眉,斜眼,大爆牙,外加一個朝天蒜頭鼻……那模樣,就像一張石榴皮,又被人踩了一腳。

  那麻臉醜漢顯然不會武功,肩頭曼制,渾身軟軟的猶如一堆爛泥,卻瞪著一雙斜眼,對木尊者怒目而視,怨毒地道:「和尚,你看清楚了吧?人長得醜,卻沒有招惹誰,你憑什麼要我當眾出醜?」

  木尊者道:「你是誰?」

  麻臉醜漢大聲吼叫道:「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逞強,動手欺侮人?」

  木尊者雖是少林寺一代高僧卻被問得目瞪口呆,答不出話來。

  麻臉醜漢又道:「我就住在前面七裡坡,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跟我—同去問問看,誰騙你就是孫子王八蛋……」

  木尊者有些半信半疑,道:「那麼,老衲問你,你這件麻衣從何來?」

  麻臉醜漢道:「這話可真新鮮,我家裡窮,難道你還叫我穿綢緞綾羅不成?」

  一句話,又把木尊者問得傻了眼。

  他想了想,說道:「老袖再問你,半夜三更,你不在家中睡覺,而往什麼地方去?」

  麻臉醜漢道:「咦!你可越問越玄了,這是往襄陽的官道,我要去襄陽做工求生活,哪天不早晚走兩次往返,你管得著嗎?」

  別看這漢子又麻又醜,詞鋒卻咄咄逼人,一句一個釘子,直把個堂堂少林高僧問得啞口無言。

  這時,靈飛道長等人,也漸漸圍了過來。

  木尊者沉聲道:「諸位請再看看仔細,剛才出手傷人的真是他嗎?」

  大家面面相覷,誰也不敢確定。

  靈飛道長歎口氣,道:「從面紗和麻衣著,的確就是此人,可是,咱們沒有見過他的面貌,而這人好像不會武功……也許是咱們認錯人了……」

  麻臉醜漢道:「這話就對啦,連他們都承認認錯人了,老和尚,你還抓著我幹什麼?」

  木尊者畢竟是正道中人,自知理屈,便想鬆手……

  「且慢!」

  一塵道長突然低聲道:「此人穿著麻衣,或許是巧合,面垂黑紗,卻是令人可疑,咱們得詳細盤查,不能輕易就將他放了。」

  木尊者道:「道兄的意思——」

  —塵道長道:「七裡坡高此不遠,咱們何不將他押回農莊去,看看可有人認識他……」

  正說著,黑暗中又傳來腳步聲。

  眾人不約而同抬頭望去,只見官道上又出現一個人,身著麻衣,面垂黑紗,由南向北施施而來。

  這人的裝束,跟黑臉醜漢一般模樣,唯一不同的,是這人肩後背一支狹長形的東西,那東西外纏布條,長約三四尺,分明一柄長劍。

  各派高手都駭然變色,各撤兵刃,紛紛散開……那麻衣人一見,也遠遠地就停了腳步。

  靈飛道長急道:「就是這廝,這一次可不會錯了,大師千萬要小心……」

  木尊者已松了麻臉醜漢,手持念珠緩步迎上前去,一面低聲道:「大家不必慌亂,老衲要先探探他的來歷。」

  他功力運集全身,一步一步迎著那人走去,誰知剛走近不過七八步,那麻衣人突然驚籲一聲,回頭就跑……

  木尊者怔了怔,沉聲喝道:「孽障,你還想逃嗎?」

  袍袖猛揮,灑步直追了過去。

  他一追,各派高手也齊聲呼喝,紛紛尾隨追趕……

  這時候,麻臉醜漢從地上爬起來,一面拾回面紗,一面對郭長風藏身處咧嘴一笑,喃喃道:「戲快要散場了,看戲的也該走了,人生本如戲,別忘了自己也在戲中。」

  說完,邁開大步,向北而去。

  從他移步的輕盈迅捷,身法的從容美妙,赫然竟是一位武林高人。

  郭長風心中一動,再想跟蹤,已經失去了他的人影。

  而官道另一端,麻衣人沒跑多遠,已被木尊者飛步趕上,只見他急急扯下面紗,撲跪在地上,叩頭如搗蒜,顫抖著道:「諸位英雄饒命,小的是前面七裡坡的趙二愣子,這都是剛才那人給了小的一兩銀子,叫小的這樣打扮的……

  看他面貌,才二十來歲,果然是個傻不愣登的莊稼漢子。

  再奪下他背後狹長形的東西,原來是一根纏著布條的木棒。

  木尊者氣得一跺腳,道:「咱們都瞎了眼睛,竟中了那廝金蟬脫殼之計。」

  —塵道長卻道:「那廝武功既然很高強,為什麼不肯跟咱們較量一下,居然用這種手段,只求脫身?」

  木尊者道:「這道理你還不懂嗎?想必那廝自忖已被老衲拆穿了他『馭劍』的玄虛,真要動手較量,未必有把握取勝,何況,他縱然自己能突圍脫身,金沙雙雄和負傷的黑道中人也無法順利通過,所以借著跟咱們糾纏的機會,讓金沙雙雄繞路去了襄陽。

  一塵道長切齒作聲道:「此人不僅武功高強,更機詐百出,若不早些除去,遲早終是咱們正道門派的勁敵。』

  木尊者點點頭,道:「諸位返青牛宮,今夜發生的事,暫且不可讓秦天祥知道,一二日後,咱們再採取行動。」

  一塵道長愕然不解道:「大師要去何處?」

  木尊者道:「當前形勢,以咱們五大門派力量最弱,老衲決定飛諭增調高手馳援,用本寺『羅漢飛鈸大陣』對付強敵,一二日內,定可趕到。」

  一塵道長大喜,阿諛地道:「武當門下絕對傾力追隨麾下,以大師馬首是瞻,咱們在青牛宮引頸企待,只盼大師佛駕早蒞。」

  木尊者微一頷首,作別自去。

  郭長風最看不慣這種小人嘴臉,厭惡地吐了一口唾沫,抽身離開了田埂……

  回到寂寞山莊,天已大亮。

  田繼烈迎著道:「适才得到消息,金沙雙雄已經舊雨樓襄陽,同行只余七八人,而且都受了傷,我本想讓他們來莊內調養,又恐被秦天祥發覺不方便,因此仍囑他們暫時住在七賢樓客棧裡……」

  郭長風道:「這樣安排好,我原意是想讓他們不要被玉佛寺利用,才虛構『護丹會』,希望將黑白兩道高手誘往荊州,避免捲入是非,誰知一番苦心,終成泡影,反而使他們最先遭到傷亡。」

  田繼烈慨然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看來,這場劫數已經註定,人力終難挽回。」

  郭長風道:「現在,五大門派已被秦天祥收買,木尊者更決心增調寺中高手馳援,襄陽城恐難免一場慘烈血戰,咱們必須加快進行,將那條男用香羅帶提前拿到手才行。」

  田繼烈道:「這種事,豈能操之過急,總得等鄧兄有了把握,才好下手。」

  郭長風沉吟了一下,道:「如果請呂兄協助,不知是否較有把握呢?」

  呂堃笑笑,道:「並非在下推諉,淪功夫,敞會主勝我十倍,他若沒有把握得手,加上我也等於白費,郭大俠還是耐心多等幾天的好。」

  郭長風喟然道:「我只擔心這段時間會發生意外變化,如今,秦天祥和玉佛寺雙方都好像按兵不動,實則各運心機,都在暗中佈置,隨時可能發生突變。」

  田繼烈道:「我想,秦天祥既然通過柳寒山企圖收買五大門派,玉佛寺方面也絕不會沒有行動,自從楊百威下毒失敗,怎麼竟未見進一步動向?」

  郭長風道:「這正是令人可疑的地方,以大悲師太謀劃之精,豈肯坐等咱們替他盜取羅帶,或許——」

  話音未畢,突見林百合神色慌張地奔了進來,氣咻咻道:「不好了,鳳珠逃走了……」

  這消息,好似晴空一聲霹靂,廳中三人駭然變色。

  郭長風忙問:「什麼時候發生的?不是由櫻兒專責看守著麼?怎會被她脫逃了呢?」

  林百合一面喘氣,一面道:「櫻兒被他們制住穴道,直到天亮我起身時,才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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