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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常洛搖搖頭道:「不,後悔的應該是我,現在我別無話說,只求你相信我,這是無心的。」

  林百合道:「哼!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子?」

  常洛道:「百合,我錯了,我承認,但我敢對天發誓,這絕不是有意的安排,的的確確是一時情不自禁,否則,我盡可用其他方法,何須冒生命之險帶你到地道中來……」

  林百合道:「你當然是以為地道中僻靜黑暗,可以方便些。」

  常洛道:「不!我若有這種無恥居心,願遭天誅地滅,求求你無論如何要相信我……」

  林百合截口道:「用不著跟我賭咒發誓,反正我已經認識你了,休想我會再上你的當,現在你請吧,我還要去救我爹爹,沒有工夫跟你嚕嗦。」

  常洛道:「你獨自一個人,絕對救不了令尊。」

  林百合道:「那是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常格道:「百合,不管你怎樣鄙視我,讓我為你做這最後一件事,幫你救出令尊,這總可以吧?」

  林百合道:「不稀罕,如果我救不了人,寧可死在紅石堡,也不用你幫忙。」

  常洛長歎一聲,道:「難道我做錯一件事,你就真的如此痛恨我,連一次贖罪的機會也不肯賜予?」

  林百合用劍尖挑起了石門鑰匙,冷冷說道:「不必多說,從現在起,咱們就當互不相識,你若一定不肯走,我就退出地道。」

  常洛黯然頷首道:「也罷,你既然堅持如此,我走就是了,地道門戶開啟通行的方法,你知道麼?」

  林百合道:「別忘了,我以前也曾來過。」

  常洛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現在你可能已記憶不清了,記住由這兒再往前走,只有正北方『開』門才是正路,千萬不可誤人『休」,『傷』,『驚』,『死』四座門戶,途中若遇武士盤查,不要妄動兵刃,這兒有一面通行權杖,能瞞過最好別動手……」

  一面說著,一面取出塊金質權杖,遞給林百合。

  林百合口裡雖然逞強,其實對地道位置並不瞭解,常洛解說的時候,一直在注意傾聽,及至見他又以權杖相贈,倒有些訕訕地不好意思,忙將長劍插在地上,伸手過來接取。

  誰知就在權杖人手的刹那,腕間一麻,突然被常洛閃電般扣住了腕脈穴道。

  林百合大吃一驚,奮力奪手,便欲掙扎……常洛動作比她更快,左臂微一用力,右手中食二指已點中了她的「肩井」穴。

  他的右手本來按在胸前傷口上,五指都染滿了鮮血,竟然置劍傷不顧,遽爾出手,掌指上的鮮血,登時灑落在林百合衣襟上。

  林百合又驚又怒,信口大罵道:「你這奸詐無恥的小人……」

  常洛任她叫駡,默不作聲,匆匆解開自己的外衣。

  林百合更急了,厲聲道:「常洛,我先警告你,你若敢碰我一根毫髮,我變鬼也不會饒你……」

  常洛不理,咬著牙將外衣脫了下來,又拾起林百合的長劍。

  林百合大叫大嚷,道:「救命啊,救命啊……」

  地道中回音震耳,但重重石門阻隔,呼叫聲,只在周圍回轉激蕩,外面無法聽見。

  常洛並未阻止她的呼叫,自顧用劍割開外衣,撕成四五寸寬的布條,然後一段一段連接起來。

  他一面連接布條,胸口傷處一面血流不止,等到布條接好,整幅衣裳巳被鮮血染成赤紅色,臉色卻變得一片蒼白。

  失血過多,使他顯得十分虛弱,不得不靠著石壁緩緩坐下。

  這時,林百合才發覺自己太多疑了。

  常洛解衣接成布條,只不過想為自己包紮傷口,而現在卻已有些力不從心。

  林百合不禁感到好靦腆,忙停止了喊叫,羞怯地問道:「你想包紮傷口是不是?為什麼不替我解開穴道,讓我來幫你包紮?」

  常洛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我只是有些累,休息一會就會好的。」

  林百合忙道:「可是,你流了很多血……」

  常洛仰面長籲道:「性命尚且不足惜,流點血算得了什麼。」

  說著,突然奮身而起,強自掙扎,用布條將傷口一層層緊緊包裹起來。

  傷口包好,人已疲累不堪,卻不肯再休息,又收拾地上的火炬,權杖和石門鑰匙,然後替林百合插回長劍。

  林百合道:「你準備幹什麼?」

  常洛道:「我先送你去後堡牆外,再往北院營救令尊,最遲在半個時辰之內,一定能將令尊護送到後堡跟你見面,除非……」

  林百合道:「除非怎麼樣?」

  常洛道:「除非我已經死在堡中,事與願違,那就無可奈何了。」

  林百合心裡一陣酸楚,輕歎道:「你既然有這份決心,為什麼不讓我跟你一同去?」

  常洛搖搖頭,道:「我比你方便,也容易得手,而且,這是我唯一贖罪補過的機會。」

  一面說,一面奮力抱起林百合,朝來路方向走去。

  他本已失血虛弱,這時卻不知從哪兒來的力量,不但抱起林百合,手裡還挾著火炬,還得不時停下來,取鑰匙開啟石門,竟未流露疲態。

  林百合沒有拒絕他的抱持,也沒有呼叫喝罵,只微閉著眼睛,內心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對常洛,她一向沒有感覺到他在自己心中有任何份量,雖然相識已久,印象卻十分模糊,甚至根本沒有印象。

  如果一定說有,也只是一個聊供嘲弄取笑的影子而已,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此刻會跟他如此接近,居然會被他擁抱,被他親吻……她有些恐懼,有些暈眩,有些不知所措,但,不可否認的,也有些許意外的喜悅。

  就只那麼一丁點兒喜悅,使她閉上了眼睛。

  這時候,常洛若想吻她,相信她會默默承受,不敢破口大駡了……可是,常洛沒有這樣做,也沒有這樣想。

  他甚至連低頭看她一眼也沒有,只顧邁著沉重的腳步,穿行在冷清清的黑暗地道中。

  一個人往往不惜耗盡終生時光,去追求一次機會,當機會悄悄來臨時,卻又懵無所知,任其逝去。

  人,就是這樣愚蠢,尤其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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