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香羅帶 | 上頁 下頁 |
五 |
|
柳寒山輕輕道:「三位老爺子請回想一下,這些日子,咱們大夥兒在金陵城中吃的小館子也不少了,譬如:第一次在西城『竹林小館』吃羊肉湯泡饅頭,第二次是在王府巷『小雲軒』吃蒸餃,第三次嘛,在墟外『李麻子小吃店』吃鍋貼酸辣湯,第四次……」 紅石堡主冷冷截口道:「咱們要知姓郭的消息,你盡說這些不關痛癢的事幹什麼?」 柳寒山搖頭道:「這些都是關係重大的事,老爺子若認為無關痛癢,那就大錯特錯了。」 郝姓老人忙道:「柳相公,有話但請直說,不必繞圈子。」 柳寒山道:「剛才小生所說這些地方,都有一個相同的特點,不知三位老爺子可曾注意到?」 紅石堡主道:「咱們只知道這些都是冷門小吃店,價錢都貴得嚇死人,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柳寒山笑道:「這就叫做『明察秋毫,而不見車薪』了。其實,三位老爺子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紅石堡主道:「哪一件?」 柳寒山低聲道:「這些小吃店裡,都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娃兒。」 三人不約而同「哦」了一聲,目光都不期然轉注到老闆娘寶蓮身上…… 可不是嗎? 眼前就是一間冷門小吃店,價錢貴得嚇死人,櫃檯裡也正是一位風姿綽約的俏寡婦。 紅石堡主喃喃道:「咱們真是老糊塗了,竟沒注意到這些巧合。」 柳寒山得意地道:「小生已經仔細打聽過,『竹林小館』的閨女名叫翠花,『小雲軒』的兩姊妹姓楊,都只有二十來歲,『李麻子小吃店』的老闆娘叫小紅,才三十出頭,再加上今天這一位……只怕不能算是巧合了。」 紅石堡主道:「若非巧合,又表示什麼意義呢?」 0隙山道:「這證明了一件事!咱們的一切舉動,都是郭某人在暗中支配,而他卻不願出面跟咱們相見。」 紅石堡主道:「這樣說來,要找他豈非希望渺茫?」 柳寒山笑了笑,道:「小生卻認為恰好相反,正因有些發現,要找他反而更容易。」 紅石堡主道:「你有什麼打算?」 柳寒山道:「如何打算是小生的事,老爺子只須信任小生,五天之內,自當有佳音回報。」 紅石堡主想了想,道:「好吧!咱們就等你五天,希望你言而有信,不要耽誤了咱們的大事。」 柳寒山道:「但是,小生要預先申明,眼下欲找姓郭的人很多,難保沒有人在暗中阻擾搗亂,小生只負責探聽郭某的下落,無法保證他肯答應跟三位老爺子見面,到時候,或許要勞動老爺子們親自移樽就教也難說。」 紅石堡主道:「那是自然,只要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咱們願意親自去見他。」 柳寒山起身道:「既如此,小生告退了。」 紅石堡主也不挽留,揮揮手站了起來,叫道:「夥計,算帳。」 二楞子連忙應聲道:「三位老爺子,一共六十兩。」 紅石堡主擲下二百兩銀子,道:「連這位柳相公五位的賬一起算,多下的不用找零了。」 說完,三人離座出店,揚長而去。 二楞子捧著雪花花的銀子,連連鞠躬道:「小帳四十兩,謝啦!」 一碗面賣二十兩銀子,已是駭人聽聞,小帳一賞四十兩,更是破天荒的豪舉,難怪滿店食客,個個目瞪口呆,卻把寶蓮和二楞子笑得嘴也合不攏來。 柳寒山倒好像受之無愧似的,領著四名綠衣少女,施施然走出店門,邊走邊吟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可惜這麼便宜的牛肉麵,以後再也吃不到了。」 他一走,「金沙雙雄」也急忙起身,叫道:「夥計,這是面錢……」 丟下五十兩一錠大元寶,連十兩銀子找零也顧不得要,便緊跟著追了出去。 其餘客人一見,都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爭先恐後地大叫道:「夥計,收錢!收錢……」 一個個都將整塊銀子拋在桌上,匆匆奔出店去。 二楞子來不及收錢,急忙取來幾隻麻袋,大把銀子往袋子裡丟,轉眼竟裝了滿滿兩大麻袋。 客人全走了,只剩下那對喝麵湯的老夫妻倆,兀自張大嘴巴,望著那成袋的銀子發呆。 也難怪,鄉下人嘛,就算活一輩子,只怕也沒見過這許多銀子…… 入夜收店以後,寶蓮和二楞子連拖帶推,才把整袋銀子搬進臥房,用不著點燈,單是那閃閃耀眼的銀光,已經把房間照得雪亮了。 這筆橫財,足夠舒舒服服過一輩子。 她可以把店頂出,給二楞子幾個錢,打發他另謀高就,或者索性發點銀子,替他討一房媳婦,就把面店交給小倆口去經營,自己樂得好好享幾年清福。 可是,自己今年才二十多歲,難道就這樣孤孤單單守一輩子寡,不替以後的日子打算打算麼? 想到將來歲月,就想到「六郎」。 心裡不覺就煩躁起來…… 自從死鬼洪去世以後,這些年來,自己一縷芳心,早巳系在他身上,偏偏冤家竟裝癡扮傻,總沒有半句實心話兒。 相識多年,自己對他可算得溫存體貼,千依百順,誰知道冤家卻總是半真半假,若即若離,看似有情又無情。 寶蓮也知道,「六郎」是個風流種子,相好的不止自己一個…… 這些,她都不抱怨,她只怨自己不能以萬丈柔情,使頑石融化,浪子回頭。 一念癡迷由衷起,面對這雪花般的銀子,也覺得索然無味了。 錢! 錢有什麼用? 再多金錢,也買不到情人的心。 寶蓮長歎了一口氣,順手將麻袋推去床底,懶洋洋拴上房門,決心不再去想那些惱人的事,忙累了一整天,該舒舒服服洗個澡,洗淨滿身汗汙,也滌去心中煩悶。 她解卸羅衫,讓自己浸沉在溫暖的浴盆裡,正閉上眼睛,準備享受這片刻的舒暢…… 突然,窗上一聲輕響,一股冷風吹了進來。 寶蓮急忙扯過一條浴巾,匆匆裹住身子,低喝道:「是誰?」 窗外無人回應。 寶蓮心裡狂跳,嬌嗔道:「六郎,不許胡鬧,當心二楞子還沒睡熟……」 話未畢,「刷」的一聲,一束繩圈忽然穿窗而人,套住了她的身體。 接著,繩圈一緊,已將她拖離浴盆。 寶蓮急了,沉聲道:「六郎,快放開我,不然,我可要叫啦……」 沒等她叫出來,一縷勁風飛至,眼一黑,便昏迷了過去。 寶蓮清醒時,發現自己睡在一張柔軟舒適的大床上。 這是一間佈置華麗的臥房,繡榻錦褥,幽瞢撲鼻,臨窗漆桌上,陳設著木梳、銅鏡和許多花粉胭脂。 奇怪的是,那些梳妝用品,竟然無一不是寶蓮常用的東西。 更奇怪的是,連她準備沐搭後更換的睡衣,以及一套收藏在箱底的繡花錦緞衫裙,居然也整整齊齊折放在床頭邊。 陌生的房間裡,觸目盡是自己熟悉的物品。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