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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赤煞掌易斌冷笑連聲,長劍舞起一叢寒光,兀自和其餘的十名紅衣僧人激戰不休,這十名紅衣僧人似對已受傷的同伴全未看在眼裡,依然劍鈸翻飛,搶攻遊走如故。

  又戰了三數合,那易斌獨自一人應敵十人,反倒越戰越猛,劍勢閃耀,掌風呼呼,用的全是剛猛招式,一連幾招煞手險招,竟然將眾僧的陣式蕩開了數尺。

  十名紅衣僧人個個臉色陡變,但聞其中一人突然大喝一聲「起!」十個人登時展開了輕身之法,不再進招,都快若風馳電掣般繞著易斌一陣快奔,十個人變作了十條紅線,十條紅線又匯成一道寬大的紅色彩帶,將易斌困在核心,車輪似的轉個不停。易斌不由訝然,忙也收劍凝神,蓄勢而待,皆因那十名僧人突然變了陣式,誰也不難猜到,緊跟著必有厲害的煞著施展,連神魔厲奚臉上也微微變色。

  果然,就在眾人屏息注視了片刻之後,倏地,但聽得怪叫一聲,紅影忽然一斂,緊跟著,「嗡」地一聲響,十名僧人手中的十面銅鈸竟然一齊出手,向赤煞掌易斌擲了過來。

  這十面鋼鈸雖然同一時候擲出,但顯見並不完全集中一點。就在石火電光那麼一刹那,其中三面攔腰切到,另三面分擊上中下三路,其餘四面,卻半途相互交碰,「當」地脆響,竟然上騰丈許,連易斌向上縱避的退路也封蓋得死死的。」

  這一著,端的大出眾人意外,眼看赤煞掌易斌除非同時以劍掌上功夫,硬將疾砸而至的六面銅鈸在同一瞬間悉數擊落,勢必傷在飛鈸之下。旁觀的神魔厲奚和刁人傑都不禁齊聲驚呼出聲,皆因似這般疾轉中突然停止擲鈸,敵對者無法遽然分辨出來襲的準確方向,要想從容應付,委實不是一件易事。

  赤煞掌易斌果然也是驚駭佚色,慌亂中趕緊頓腳淩空拔起,剛將下邊的六面飛鈸讓過,上邊的四面已快擬電奔打到,易斌迫不得已,長劍一圈,繞身揮起一圈劍幕,「嗆嗆」連響,雖然硬將其中三面鋼鈸震飛,依然措手不及,被右後側穿幕而入的一面,擦著切過右腿。登時鮮血直冒,真氣一泄,墜落地面已經無法立穩,一連幾個踉蹌,腿一軟跌翻在地。

  那十名紅衣僧人並不稍緩,旋風似搶了近來,又各將那已散落地面的銅鈸搶到手中,但他們卻並未再對易斌施展煞著,僅只搶鋼鈸,便退到一丈以外,並肩峙立,蓄勢而待。

  這一邊東海門下也沖過來十餘名灰衣大漢,匆匆將易斌負回大廳,鬼手蕭林一口牙咬得格格作響,顧不得臂上劍創才裹,分握鋼爪,又奔了回來。切齒說道:「賊禿們!咱們東海和你們上國寺究竟何怨何仇,适才言明較技破陣,不過彼此點到即止,怎的你們下此毒手,傷我盟兄,來來來,咱們再戰一場,不死不休。」

  紅衣僧人中一名年紀略長的灰髯和尚冷冷說道:「蕭施主何必血口噴人,貧僧等奉令索取盜寶傷人的兇手,原不與東海相干,既是蕭施主和易島主強要替人出頭,動手之際,自然顧忌不到許多,貧僧等何曾有違點到為止的約言,要是适才易島主中了『千蓮齊飛』,貧僧等如欲傷人性命,只怕易島主縱有百條性命,也無從保全了。」

  蕭林怒叱道:「閉了你那臭口,今日一劍一鈸,咱們東海誓不甘休。」他回頭向人叢中穿灰衣的東海門下一揮手,道:「大家齊上,今天不把幾個賊禿斃了,怎消得這口怨氣。」

  東海門下弟子哄一聲,登時躍出來足有四五十人,只聽得紛紛「嗆啷」連響,齊都撤出了長劍,準備圍毆。

  那十名紅衣僧人居然不懼,十人並肩而立,其中一個已將那受傷的僧人背在背上,看來很有拼死一戰的決心。

  神魔厲奚突然低喝一聲:「不要妄動!」將雙方劍拔弩張之勢喝住,一面緩步踱到場中,先向鬼手蕭林說道:「二島主且請暫退,這事原由老夫而起,自當仍由老夫而終,貴門弟子,最好別捲入是非。」

  蕭林有些忿怒,但嘴唇連動了幾動,卻被厲奚那攝人心魄的眼神鎮住,未敢出言頂撞,忿忿退到一邊。

  神魔厲奚面上浮現一絲詭譎的笑意,轉頭向那些紅衣僧人說道:「諸位大師父奉命行事,本也怪你們不得,但諸位成事心切,今日連傷了蛇形門和東海兩處高手四五人,想來也抵得貴師兄紅衣彌勒飛龍禪師一命了。不瞞各位說,那蛇頭杖雖系由孫某人取來,卻是老夫需用杖中金線蛇療治一種毒傷,如今已事過境遷,老夫留下那蛇頭杖也可說無甚大用了,令掌門了塵上人也與老夫素所熟稔,今天仍由老夫來作個主意,諸位取回蛇頭杖,回去可以向掌門師伯跟前也有了交待了,至於飛龍禪師那筆血仇,看在老夫份上,一筆勾銷了吧!」

  那十名紅衣僧人尚未答話,鬼手蕭林早已忍不住搶出來嚷道:「厲老前輩,倘依你這麼說,難道咱們身受這些創傷就算白饒了嗎?」

  神魔厲奚突然臉色一沉,冷冷道:「二島主,二虎相鬥,必有一傷。你如是一點虧也不能吃,那麼人家受了一掌,又該怎麼說呢?這幾日正又是二島主大喜之期,難道說非要拼個你死我活不可?」言下之意,大有些不滿蕭林不服仲裁。

  刁淑嫻聽見提到婚事,哪還能再呆在那兒,忙低頭退回了大廳,但她並未離去,仍在廳上隔窗偷窺,倒要看看此事如何結局。

  鬼手蕭林氣得勝上全變了色,扭頭向赤煞掌易斌看了一眼,易斌這時已由門下先將腿傷暫時包紮住,聞言更是怒不可遏,抗聲道:「既是這麼說,咱們東海的人也無臉再留在刁家寨上,老二,傳令叫所有東海門下,二更以前全部離山,咱們回去!」

  刁淑嫻聽了暗暗歡喜,但她爹爹刁人傑卻著了急,連忙勸慰易斌道:「島主怎的如此說?慢慢再從長計議,千萬別因一點小事,彼此傷了和氣……」

  神魔厲奚也冷笑道:「嘿嘿!我厲某人活了這一大把年紀,向來在江湖中說話,還沒有誰敢這麼當面折辱過,自然東海洛伽島威震天下,又自不同了。」

  刁人傑急得兩面勸解,生怕這一來鬧成了內哄,無奈赤煞掌易斌和鬼手蕭林早已受夠了神魔厲奚那種盛氣淩人的悶氣,又明知敵不過人家,氣憤憤一心要拆夥返回東海,連負傷甚重的霍昆也費盡口舌,百般勸慰,赤煞掌易斌總是不從。鬼手蕭林雖然捨不得放棄眼看到手的刁淑嫻,但礙著盟兄,亦不便氣餒,終於扶著易斌,率領東海門人恨恨而去。

  一場好事,被神魔厲奚幾句話登時拆散,其中苦了霍昆和刁人傑,卻喜壞了躲在大廳窗後的刁淑嫻。

  上國寺眾僧眼見東海二怪已和刁家寨絕情離去,心中亦是暗喜,那為首的灰髯和尚接過神魔厲奚交給他的「蛇頭杖」,雙手合十說道:「承厲老前輩慨允賜還寶杖,貧僧等自然未便違拗尊示,但那傷人的兇手,本門掌門師伯也曾嚴命緝拿,貧僧等實不便作主,且待歸報了掌門師伯,那時如何處置,定當上覆厲老前輩。」

  神魔厲奚哈哈笑道:「老夫行走江湖雖然為時不多,談不上一言九鼎的氣概,但諸位大師父返寺之後,就說取杖傷人的,均系老夫知友『金臂人魔』孫伯仁所為,令掌門或許就不致責怪諸位了。」

  眾僧合十同聲稱謝,負了受傷的同門,掉頭下山自去。

  待上國寺眾僧一走,神魔厲奚這才笑謂刁人傑道:「刁兄、霍兄也許心中亦覺詫異,看來老夫倒似偏向著上國寺和尚,雙手竟將蛇頭杖還了他們,其實你們不知,他們那蛇頭杖可貴的,全在那杖頭中飼養的一條奇毒無比的金線毒蛇。這條蛇據聞自被上國寺前兩代掌門和尚捕得之後,一直置於蛇頭杖餵養,杖頭只留粒米大五個小孔,作為餵食透氣之用,平素誰也不曾旋開杖頭,將金線蛇取出來觀玩過,老夫久知那金線蛇甚是珍貴,於得到蛇杖之後,便已將蛇取出另行盛放,适才交還他們的蛇頭杖中,不過放著極普通的一條赤煉小蛇,還給他們和不還一樣,可惱那東海二怪不明就裡,竟然強要動手,真是其笨如牛,可憐可歎。刁兄能不要這種女婿,正是蛇形門的運氣,想來二位得知原委,當不致再怪老夫此舉大異常情了嗎?」

  刁人傑和霍昆聽了,齊都一驚,那霍昆忙道:「厲前輩神機隱意,別說他們,連咱們也猜他不透,他們不悉前輩用心良苦,這一去,豈不太冤了?依霍某看,還是立即囑人去追上他們,只要將前輩這番用意向他們一說,東海二位島主必然釋懷歸來,彼此竭誠相共,不是太妙了嗎?」

  刁人傑也不禁怦然心動,忙要命人去追趕東海二怪,但卻被神魔厲奚攔住,他道:「區區東海二怪,有什麼值得刁兄屈尊結交?若說守望相助,老夫自信不致還有求助於他們的時候,若說刁兄失一佳婿,現成便有一人,刁兄怎的反舍近而求遠呢?」

  刁人傑訝道:「果真?怎的刁某到未曾察覺?厲老前輩有什麼合適之人,欲介紹于咱們刁家寨呢?」

  那刁淑嫻在廳上聽得清楚,芳心怦怦而跳,聚精會神,要聽聽神魔厲奚會推介何人。

  神魔厲翼哈哈一陣敞笑,說道:「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論聲望,論武功,相信不在那姓蕭的之下,而少年英俊卻還非蕭林可及其萬一,老夫久有改介之心,只可惜刁兄既已應允東海在前,是以一直不便明言罷了……」

  刁人傑和霍昆齊聲驚問道:「這人是誰呢?厲前輩何不明示?」

  那神魔厲奚用手指著一人,朗聲笑道:「喏!二位請看,老夫所介即是長安城赫赫有名,英爽倜儻,金刀李長壽,你們看看他可配得淑嫻侄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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