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鏽劍瘦馬 | 上頁 下頁
一二〇


  但他的手剛剛觸及門柄,突覺被一隻軟綿綿的手掌遽然按住,扭頭見崔易祿業已立在身後,向他擠目示意,不可妄動。

  崔易祿帶開傅小保,自己迎門而立,卻壓低了嗓門,輕問道:「是誰?這樣夜深了,敲門幹嘛?」一面用手在腰間圍了圍,那意思叫傅小保趕快將緬刀藏起來。

  傅小保剛把緬刀重圍在腰間,房門外已有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十五姨睡了嗎?寨主有令傳下來,前面大寨已經發現有奸細,叫咱們後寨裡多多當心,門窗要小心嚴謹,別讓歹人混進寨來。」

  崔易祿捏著鼻子暗地一笑,道:「胡說八道些什麼?好端端地,那會有什麼混到後寨裡來?十五姨剛睡熟,你們別在這兒鬼叫鬼嚷的,回頭倒害咱們挨駡。」

  門外聲音略頓,停了一會,似乎幾個人在議論不忿,只聽有一個較為粗重的婦人嗓音在說:「這會是誰?說話這樣跋扈,難不成咱們奉了寨主令諭知會大家,倒落了不是啦?秦嫂,你問問她,看是哪一個仗著主子,看不起人的臭丫頭?」

  另一個聲音又說:「唉,算啦吧!還用猜嗎?准是玉梅那小蹄子,她近來狂得不得了,仗著少寨主看中了她,只當自己真成了少奶奶,也難怪她瞧咱們這些粗婆子不上眼,誰叫咱們早生了幾十年呢!」

  崔易祿聽得臉上竟然一紅,但他咬咬嘴唇,硬生生將滿腔怒火又給壓了下去。

  虜門外那粗嗓門又嘀咕說道:「哼!什麼狐媚子的東西?仗著粉臉漂亮,越來越沒把咱們看在眼裡,老娘要是退回去三十年,哼!這寨裡那還有這批狐狸精立足的地方。」

  又聽另外有人在勸道:「得啦,得啦,反正是人家的天下,咱們這些老婆子只好委屈點,生這種閒氣,短了陽壽倒劃不上來。」

  有人嘰咕怒駡,有人嘆息勸慰,有人牢騷滿腹,熙熙嚷嚷一陣亂,人聲也就逐漸遠去,大約又往旁處敲門去了。

  崔易祿向傅小保伸了伸舌頭,笑道:「好險,要非這些厭物牢騷太多,差一點兒就露了破綻,這一來好啦,咱們就冒充那個什麼玉梅的丫頭,保管再沒人敢撞進房裡來。現在,咱們快開始審問審問這女人,不要盡耽誤時間了。」

  說著,行到床邊,一探手,掀開被子,挑亮燈火,傅小保細看那女人正是自己認識的,鵝蛋臉兒,彎彎的眉毛,說起來因為她是刁人傑的第十五房姨太太,比自己長了一輩,但年紀卻與自己相若。本是寨中一個使女的女兒,名叫春兒,小時候還跟自己一道捉蟋蟀,捏土泥人兒的,後來被刁人傑看中,就收做了十五房姨太太。

  他此時見了春兒,難免又勾起許多舊時回憶,同時,自然而然又想到刁淑嫻,心中一陣迷惘,暗自忖道:這算哪門子呢?老子討了個比女兒還要小的太大,卻把女兒嫁給一個跟她父親差不多年紀的老頭兒,這刁家寨主,當真是亂了。

  崔易祿將那春兒從床上拖了起來,解開穴道,卻向傅小保借了匕著,抵在她喉嚨上,沉聲喝問道:「咱們問你一件東西,你要是知道,趁早實說,咱們決不難為你,否則,你可仔細看看這是什麼玩意兒。」

  春兒只嚇得混身顫抖,冷汗直流,張口想要答話,但結結巴巴卻說不出話來。可憐她自來嬌滴滴何曾受過這種驚嚇,崔易祿手中匕首抵在她雪白細膩皮膚上,真如抵在一個熟透了的水蜜桃上,略為著點力,只怕就破了。

  傅小保見了心中不忍。低聲說道:「前輩休得嚇唬她,她是個不會武的人,你這等威勢,她那能答得上話來。」

  崔易祿一笑收了匕首,仍舊遞還給傅小保,一面笑道:「果然你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兒,好吧,看你的面子,咱們跟她和和氣氣談談。」他換了一副面孔,又向春兒說道:「姨奶奶,你可知道,你們那老當家的,把兩本上面全是舞刀弄劍的書本,收放在什麼所在呢?」

  春兒臉上一片茫然,一面抖,一面左右看看崔易祿,又看看傅小保,半晌以後,才吞吞吐吐道:「……什……什麼……書本?我……我不……知……道……」

  崔易祿突的把臉一沉,威脅地說:「胡說,刁人傑自己也講拿回來交給你收放著的,你膽敢不承認嗎?」

  春兒更是猛的一驚,一個身子不由自主向傅小保這一面倒過來,哀聲求道:「真的……我……說的全……全是實話,我委……實不……不知道……」

  崔易祿好像故意要嚇唬她,一把將自己臉上的蒙紗扯了下來,一張醜臉,直逼她面前叱道:「你再說不知道?我宰了你……」

  春兒怕得向後直縮,不覺就距傅小保越近,驀然間,她猛的擰身,出人意外地一把就將傅小保抱住,叫道:「姊姊,你救救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呀!」

  傅小保忘了自己身作女裝,才被她稱做「姊姊」,只感到臉上燥熱難當,躲也不好,不躲也不妙,急得一疊聲只叫:「快放開手,快放開手,有話好說,快不要這樣。」

  豈料那春兒見他心腸軟,似比那麻面醜女人好說話得多,越發牢牢將他摟住,哪肯放手,只把個傅小保急得一張俊臉,直紅得比關雲長更甚。

  崔易祿反而幸災樂禍地咯咯笑了起來……

  倏然間,房門外又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崔易祿陡地收斂笑聲,疾伸左臂,又點了春兒睡穴,將她平放床上,然後拳腿落下地來,閃到門後,沉聲喝問道:「是誰?」

  門外響起一串銀鈴似的笑聲道:「你們都是誰呀?這麼半夜了,還在開心嘻嘻哈哈笑鬧,不怕寨主知道怪罪嗎?」

  崔易祿隔著門答道:「你管呢,咱們愛笑笑,難道還不行?」

  門外那女子似乎被他頂撞得一驚,略略停了停,帶著怒意地問:你是誰?說話這麼頂撞人?」

  崔易祿答道:「我是玉梅,你要怎麼樣?」說完,還向傅小保做了個得意的鬼臉。

  哪知他這句話一出,房門外突然吃驚叫了起來。

  崔易祿更是得意,貼近房門,又道:「嚷什麼?你沒事還不快滾,盡在這裡惹厭!」

  門外那女子似被「玉梅」兩字吃驚非小,囁嚅又道:「你……你究竟是誰?」

  崔易祿不耐,答道:「告訴過你,我是玉梅,難道你會是聾子?」他頓了一頓,突然想起一事,心中一動,忙又道:「喂,你是哪一位呢?」

  門外冷冷回答,道:「我嗎?我就是玉梅。」

  崔易祿一跳,心想糟了,急又問道:「喂,你是哪一個玉梅?」

  他叫了數聲,門外卻再無聲音,崔易祿大急,探手拉開房門一看,門口空空蕩蕩,早已沒了人影,連忙又縮回來,向傅小保叫道:「不好,那臭丫頭必是溜去聲張喚人了,咱們不要久留,這就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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